“蓁兒,不得胡鬧!”葉澤銘趕緊訓斥道,說罷,便同譚馨一起跪下向康平帝請罪,“小女年幼頑劣,沖撞了圣駕,還請圣上責罰。”
話是這么說,心里卻是七上八下,生怕康平帝真的動了怒,要治葉蓁的沖撞之罪。
葉蓁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這兩年人也愈發穩重了些,一見自己闖了大禍,哪里還敢貪玩,趕忙一手拽起身邊的妹妹葉蕎,垂首快步趨了過來,跪在自己爹娘身邊,俯身請罪:“小女無狀,沖撞了圣駕,還請圣上責罰。只是此事卻與小女父母親人無關,還請圣上寬宥。”
一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模樣。
康平帝雖然被那馬兒驚了一下,但是并沒有被真正嚇到,怎么說他也是自幼上馬奔馳又一路闖過各種險境的人,怎么會被一匹暴躁反怒的馬兒嚇到呢?
非但沒有嚇到,他還饒有興致地看著葉蓁又惱又羞地抱怨馬兒小氣,不肯分她一席。
這么有趣又鮮活的姑娘,在京城可不多見。
這是遼東的特產,就如同舒予一般。
所以一見葉蓁一家四口都跪下請罪,就連譚知府也一臉羞慚惶恐地請罪,康平帝連忙笑道:“諸位快快請起。葉小姐天性爛漫,實屬難得,又何罪之有?”
葉家四口,加上譚知府,聽到康平帝這話,俱都松了一口氣。
沖撞圣駕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如何處置,全憑皇帝的意思。
眼下看來,康平帝并沒有處罰葉蓁的意思。
幾人趕忙叩首謝恩,起身垂手侍立。
葉蓁倒是很好奇這位寬宏大量的少年天子,但是一想到自己方才差一點犯下了累及家人的大錯,便也不敢再直視天顏、肆意打量了。
康平帝卻未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在眾人的簇擁中進了張家小院。
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致,追憶兒時歡樂的時光,康平帝一時感慨萬千。
韓勇等獾子寨的故人見狀,便也湊趣說起康平帝和韓彥昔日暫住獾子寨的事情來。
當然了,只提趣事,不論困窘。
大家說得投契,一時之間,氣氛十分熱烈和諧。
譚馨卻悄悄將兩個女兒叫到一邊,暗地里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尤其是葉蓁:“不是讓你在家里好好照看妹妹嗎?怎么你反倒帶著她到這里胡鬧,還差一點釀下大禍,真是膽大包天!”
葉蓁見譚馨真的動了氣,自然是伏低做小地道歉加撒嬌地賠罪一番,再加上葉蕎在一旁賣萌裝可憐的助攻,很快便讓譚馨滿肚子的火氣消了大半。
正好舒予不見了譚馨,猜到她肯定是在訓斥葉蓁姊妹,便笑著前來解圍,見狀便笑勸譚馨道:“你不必擔心,圣上秉性寬厚純善,絕不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動怒的。說不得,他見了蓁姐兒不如別人一般對他畢恭畢敬的,鮮活可愛,反而喜歡呢!”
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康平帝還真是這么想的。
譚馨卻只當舒予是在寬慰她,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笑著點點頭,到底心中難釋,遂又悵然嘆道:“這倆孩子被她們父親寵壞了,無法無天,還不知道將來會闖下什么禍事呢…”
舒予抿唇一笑,道:“我看卻未必。蓁姐兒雖然活潑了些,卻很懂得隨時處分、拿捏分寸,不論是開始的主動請罪,還是后來的一力擔責,她哪一樣做得不對?至于蕎姐兒,雖然年紀尚小,卻也是個知道輕重的,方才你可見她莽撞一句了?
“可見,你教養出來的孩子,總不會差的!”
最后,舒予還奉承了譚馨一句,既是寬慰她,也是替倆孩子說情。
葉蓁雖然今日是第一次見到舒予,但是對于她的事跡卻十分了解,譬如文采出眾,一詞力壓眾人;慧眼識英雄,于危難之間許嫁韓彥;勇毅果敢,同夫護君,等等,之類的。
所以今日雖是初見,葉蓁卻并不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全然陌生,又見舒予替她和葉蕎姊妹兩個說話,心中待舒予更是親近,聞言連忙順勢攀住譚馨的胳膊,撒嬌笑道:“就是就是!母親教出孩子,定然不會差的!”
逗得譚馨是哭笑不得,心中的氣悶也漸漸地散去了。
譚馨這才想起問葉蓁來:“你們兩個偷跑出來做什么?”
臨行之前,她可是一再叮囑女兒們,今日康平帝御駕親臨獾子寨故地重游,因此不能帶她們一起過來,免得兩個人年幼不懂事,沖撞了圣駕。
誰知,到最后還是沒有免去這一遭兒。
葉蓁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我們這不是想看看皇帝長得究竟是什么樣嘛…”
“放肆!”譚馨正色低聲呵斥道,“妄圖窺伺天顏…”
譚馨還沒有說完,舒予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了好了,你再這么訓斥下去,我都要聽不下去了。”
見譚馨還有說話,舒予趕忙笑著截住了她的話頭,指著院里說道:“圣上這會兒該起駕去三味書屋了,咱們快些讓道兒吧!”
堵在院子門口算怎么回事?
譚馨聞言朝院子看去,果然聽得腳步聲動,連忙一手拉住一個女兒,側身避開了。
舒予因要陪同康平帝去三味書屋懷舊,便沒有同譚馨母女三人同去,在院外等到康平帝等人出來,便一同伴著去了三味書屋。
比起張家小院來,三味書屋和韓宅可謂是面目大改,不論是占地規模、房屋數量,還是內里用具陳設,等等,全非昔日可比。
這倒不是白起為了迎駕而臨時修整加蓋的,而是三味書屋作為皇帝就讀、太傅開設并且親授的私塾,名氣越來越大,再加上白亮和張誠等年少便已經考取了秀才甚至是舉人的活招牌,慕名前來的學子是越來越多,不擴建根本就招收不完吶!
康平帝剛到三味書屋前小路盡頭的那株大樹下,三味書屋的夫子們并白亮和張誠兩人,便率領一眾學子,跪伏伏身請安。
康平帝連忙上前親自攙扶起領頭的老夫子,又溫聲讓眾人平身,尤其多看了白亮和張誠二人一眼,目中閃爍著激動喜悅的光芒。
白亮和張誠二人亦是滿面激動,歡喜不已,只是較之康平帝更多了一份恭敬。
兒時的玩伴,成了皇帝。
而他們受其恩澤,終于擺脫了世代打獵的生活,讀書習字,考取功名,將來躋身朝堂,保家安民。
而這些天翻地覆的變化,都是當初那兩個雪中投宿的人帶來的!
現在,那個人又身披榮耀地回來了。
將來,他們的將來,獾子寨的將來,遼東的將來,天下的將來,定然會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