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直不出聲的董詹士看著一個跪、一個站,哭得波濤洶涌的兩人,頭上一陣陣的泛著眩暈。
千算萬算,可真是沒有算到瓊王居然窮成了這個樣子,里頭連件褻衣竟然都是破的!
廢話!
平日里誰敢上前扒了瓊王的衣服往里看?
沒算到那是正常的,算到了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眼下這局,這局該如何對峙下去…
怎么說都是自家兒子,皇帝就算再不聞不問自己兒子,那玉瓊身上流著的也是皇家血脈。
皇帝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外人,要把自己兒子往死里懷疑!
他上前兩步,一腳踹在伏地而跪的孟府丞身上:“大理寺查出來的,與你適才說的試題賣了二十萬兩的銀子呢?去哪兒了?”
“在瓊王殿下那兒…”孟府丞死不承認自己是冤枉的自己親外甥,只要一承認,他要死,連家中妻兒都要被殺死!
“嗯,瓊王揣著二十萬兩銀子,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吃著謝家廚娘做的飯菜,逛著雜草叢生的園子,還要偷偷從國子監的食堂中帶飯菜回府,這般的日子過得很愜意是吧?”皇帝又踹一腳,“朕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皇、皇上…”孟府丞磕頭如篩,頭破血流,說話都心虛了,“微臣沒有說謊,微臣說的句句屬實…許是瓊王殿下想等風聲沒那么緊了,再、再…”
他真是沒有想過自己這個親外甥出了宮,就過成這樣!
“阿爹,“一次哭也是哭,兩次哭同樣是哭,六皇子如泣如訴,”兒臣真的沒有二十萬兩,兒臣府中實打實加起來就兩千六百八十三兩四吊錢,那兩千兩還是,還是七哥兒看兒臣需要給母后準備壽禮,以買雪貂的名義送來給兒臣的…兒臣在四寶齋訂了把玉骨扇,打算過些日子給母后做壽禮,過些日子還得送出去一千五百兩…”
皇帝忽然有捂耳的沖動。
真是夠了!
自家的親兒子,堂堂一個尊貴無比的王爺,連府中有幾吊錢都記得。
這就是窮瘋了!
但是六皇子還沒有說完。
他跪在地上對府中花銀子的事情如數家珍:“兒臣的府中,每日的菜錢乃是兩吊錢,若兒臣從國子監中帶了飯菜回府,那日便能少一吊的菜錢,兒臣府中下人們的月錢乃是每月三十二兩銀子,兒臣府中一共兩個門房,兩個小廝,兩個侍衛,兩個婆子,賬房與廚娘之類的兒臣覺得月錢實在太高,便讓交還了他們的賣身契,讓他們回鄉了…每月府中的碳錢是三吊錢,冰塊的話兒臣府中只有七、八月才能用,倒是花不了多少錢…還有布衾、時令衣裳每月是…”
“夠了!”皇帝捂上額頭,對他講這些府中的瑣碎忍無可忍。
他抬起一腳,又踹一腳死不認罪的孟府丞身上,恨不得自己當個暴君,就此把這人拖出午門就斬首了。
有了銀子,誰不想過富貴日子?莫說二十萬兩,但凡自家兒子能多出一丁點的銀子,也不可能把日子過成這樣!還跑過來跟自己這個皇帝爹面前哭訴,這是明晃晃的打自己臉呢!
“來人,把大理寺的陳育德給我傳過來!”皇帝怒氣滔天,險些就要讓天下伏尸百萬,“大理寺不是去查證嗎?他查了那么久,查出個什么來沒有!”
侍衛直接出殿門外傳喚大理寺正卿。
謝飛昂呆呆跪在地上,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太可怖了,原來瓊王真的過得如此凄慘!
打死都不能把自家妹妹嫁進瓊王府,鐵定會一起窮死發霉的!
不對,謝三少垂下頭,現在自個兒的命都要保不住了,不是想自家妹妹要嫁誰的時候!
回了重點的謝三郎覺得瓊王這局哭戲真是演得太漂亮,脫罪的不二法寶!
不一會兒,侍衛從殿外進入,跪地:“皇上,殿外秦羽人與七殿下求見。”
“秦羽人?”皇帝在椅上坐了會兒,喝了兩口參湯,火氣沒有那么大了,“秦羽人可說是有何事?”
“秦羽人說來辭行。”
玉珩也是運氣好,在進了南齋時,驀然又想到自己若是沒有個好由頭,不正好又要像一世那樣,被皇帝抓個“結黨營私”的名頭?
不然,該如何解釋六皇子與謝飛昂剛剛被帶進宮審問,自己就知曉了?
他正進退不得,秦羽人一身廣袖白衣,飄飄欲仙的飄到七皇子跟前:“七殿下,好生湊巧。”
玉七驚訝之后打了幾句官腔,了解秦羽人來南齋御書房的目的:他來向皇帝辭行,要回紫霞山中了。
由此,玉珩第一次在秦羽人面前厚著臉皮以兩人聯名的名義讓侍衛進去稟告。
此刻的御書房,正是風云變色,一片混亂。
皇帝重道敬重秦羽人,看見他,適才的怒氣煙消云散,親和笑道:“秦羽人難得下山,為何不在宮中多住些時日?”
秦羽人笑回道:“貧道此番下山的一番機緣已完成,是時候該回去給祖師爺復命了。”
這些天機不可泄露事情,皇帝就算問了,也知道得不出什么結果,干脆不再問也不再留他。吩咐一旁的太監,要準備周全再送秦羽人回紫霞山中。
皇帝吩咐完了太監,看見垂首垂目站在一旁的七皇子,忽然開口:“七哥兒,你來得正好,六哥兒適才一直跟朕哭訴,說他府中如今艱難不堪,謝家三郎亦跟朕說,你在他春闈之前,同在瓊王府中幫他講習了不少功課?”
七皇子正是為這事而來:“回父皇,六哥與謝家三郎說的句句屬實,兒臣懷著幫知交好友的私心,讓謝三郎做了許多歷年的春闈試題。此次謝三郎得了頭名會元,兒臣正想出宮與六哥一道替謝三郎慶賀,卻聽說他們…”
“父皇!”玉珩一跪而下,“兒臣亦可作證,六哥沒有試題給謝三郎!”
“如此說來,你對歷年的春闈試題都記得清楚了?那么,朕就考考看你的功課…”皇帝不理七皇子的作證,搖身一變,直接成了考兒子學問的家長,“百姓足,君孰與不足。這話該當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