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天宗的六位創始修士看得透徹,修行一途越往后修心所占的份量越重。
誰說修士的歷練就是出去找個草殺個妖探個險地尋個機緣?歷練的根本目的在于增長見識、錘煉心境,殺妖尋寶都是歷練過程附帶的。
沒有心境的提升,何提修為的增長。
在上古之前,修士的修煉講究的是去紅塵歷煉多少遭,然后成其大道。
在十萬多年前,鬼物入侵,修真界遭到重創,許多典籍毀于一旦,很長一個時期才緩過勁來。
在大量鬼物面前無能無力感,讓存留于世的修士以及他們的后人對實力的渴求強過了飛升。他們這樣想沒什么不對,連命都保不住,還提什么長生和飛升?
因此,之后修士的修行方式有所改變,紅塵歷練逐漸被殺妖升級取代,雖修心一項依然不可或缺,但往往修士把修心都放到了提升修為之后,而不是如前人修士那樣,先修心,然后順其自然的提升修為。
兩種方式各有利弊,六位創宗修士沒想著讓自家宗門的修士都倒轉回前人紅塵歷練的修行方式,而是選擇了折衷。
人言籍籍,人言生花,人言如刀。
眾口之下即是紅塵。
不限制弟子們的言論自由,他們議論他人,或被人議論,對道心都是一種歷練。
再者,進了宗門連話都不能隨意說,何談自在的修行,不如去做散修,雖危險,尚自由。
這次宗門發生了百年千年難遇的大事件,還一發生就好幾個,虛天宗眾弟子的八卦之火燃燒洶洶。
普通弟子對裘家知之甚少,只知道裘家的先祖是創宗修士之一,龍湫山的事暴出來后,有人才知道宗門還有一個裘家,至于裘家除了這事外還做過什么好的壞的事,沒幾人能說出個一二來。
宗門上層知情的人不會說出來,他們都是金丹以上的長老,早過了以口舌論是非的階段,他們遇到是非用的手段只有兩種:一是不在意地一笑了之,二是直接出手滅了對方,這要看心情。
太上長老飛升的事,同樣只有少得可憐的故事可講,無非是太上長老是妖修,守護宗門幾萬年,然后內容就拐到了誰誰被霞光籠罩了、誰誰被太上長老救了上去。
故事多,有得議的人是趙毅。
趙毅在進到宗三年后突然大放異彩,以五靈根的資質,修煉速度超過了許多單靈根的,而且是法劍雙修,同時修習煉丹煉器、法陣、符篆這修真四藝,特別他的煉丹上的進步,可用一日千里來形容。
還有他的一些風流往事,據說他有好多個紅顏知己,個個對他死心塌地。
最有爭議的是趙毅到底有沒有芥子空間,如果有,趙毅死了,芥子空間被誰得了?
對于趙毅,之前有多少羨慕嫉妒,現在就有多少唏噓樂禍。
眾人口的中天晟真人再降為了趙毅。
有人不屑道,“我當是趙毅的真本事,原來是投靠了裘家,這回好了吧?被連同裘家一同清理了。”
有人不認同,“趙毅姓趙,不過是跟裘家走的近些,宗門這樣殃及池魚不大好吧?”弟子有充分的言論權,包括隨意評議宗門。
頭頂有天道,少有人會惡意的誹謗。
先前的人駁道,“什么殃及池魚?誰能說龍湫山的事沒有趙毅的參與?誰又知道趙毅為裘家做了什么,不然裘家憑什么把他推到峰主的位置?
東陽峰峰主離世,按說最該接峰主的位的是那位副峰的真君,宗門卻偏偏讓趙毅接任了。趙毅何德何能,能跟當年的青梨真人相比?”
旁邊的人恍悟,“對哎,聽說青梨真人沒少做對宗門有利的事,趙毅除了送給那些巴結他的人自己煉制的靈丹,沒聽說他為宗門做過什么事。領的宗門任務不算啊。”
聽到有人提起了師父,林千藍停在了半空。
這是在仙元峰的諾大平臺的試劍峰前。試劍峰被師父劈成兩半后,更是激勵著眾弟子有事沒事來這里試劍,以期在試劍石上留下自己的印痕。
試自己斤兩有的是地方,但仙元峰這里來往的宗門長老們最多,要是得了哪位長老的眼收為親傳弟子,那不吝于一步登天了。
大家都是修士,誰沒有個小心機?
試劍峰成了宗門弟子,基本是外門弟子的聚居場所之一。
有人提及,話題幾下歪到了青梨真人的過往上。
聽了一會,騰二問,“老大師父就是你說的什么佛吧?他做了那么多的好事。”
云瑯界,包括世俗界修的都是道,敬的都是神,沒有佛的存在。那天林千藍對夙無衣說了個借花獻佛,被騰二記著了,后來問林千藍什么是佛,林千藍為他解釋了一通。
下方弟子所說的師父曾做過的事,有的林千藍聽說過,有的沒聽說過,就如騰二所說,做的都是好事。
像是有弟子被邪修殺害,師父并不認得那弟子,卻追殺那邪修幾萬里,終于為那位弟子報了仇。
還有回,幾個女弟子被一位元嬰散修擄去采陰補陽,師父以初入金丹去挑那位元嬰的洞府,費了不知多少破陣雷珠,用了多少靈符,救出了幾位女弟子,自己一身重傷。
這類事不少。
所以青梨真人以金丹修為成為峰主,原落煙峰的弟子不僅沒離開的,而且有更多的弟子投身過來,只因青梨真人是個護短的。連不認得的外門弟子都護短,他們這些落煙峰的弟子,青梨真人更會護著。
他們選對了,落煙峰在青梨真人成為峰主后,成了有名的護短峰。
知道實情的林千藍撲哧笑道,“那是師父犯了中二。”倪非在她的洞府住了兩天,沒少說她師父以前做的張揚的事。
那時的師父身邊明里暗里都是守護他的長老,師父心里不痛快,但明白宗門為什么會這樣做。
他是虛天宗修士不能飛升的破局人。
他受到了宗門的益處,付出些代價是應該的。
但心里不痛快怎么辦?那就給跟著他的這些長老找些事做,追殺個邪修,挑個元嬰洞府,除掉宗門附近以打劫虛天宗弟子為生的修士…等等。他不怕打不過,在他危難時刻總有人會跳出來救他。
這不是中二期是什么?
因他常把他自己陷入危險中,直到他金丹中期,才算真正沒有了隱在他身邊的守護長老。
下方弟子說了會青梨真君,又轉回到趙毅身上,“你們說,趙毅有芥子空間是真的假的?”
有弟子善分析,“我說是真的,要不他哪弄得那么多靈丹?你們是不知道,趙毅剛成為內門弟子那會,給出去多少靈丹,雖說都是一二品的,可架不住量大。
那會沒覺著,這會想想,趙毅哪有時間到處挖靈草煉制靈丹?說從坊市買的吧,他從坊市上買大量的靈草,只為煉制出靈丹來白送人?他那會要練習煉丹術也是煉制三品以上的吧?有個種滿靈草的芥子空間才說得過去。”
有人不認同,“那是趙毅為了拉攏東陽峰的弟子下的血本,對他不是沒有好處,這回他接任東陽峰的峰主,東陽峰那些受過他恩惠的人都是支持的。
他要是有芥子空間,宗門會只讓落煙峰的兩位真人帶人去抓他?”
林千藍心下一動,趙毅有沒有芥子空間,宗門的上層不會什么都不知道,但還是答應讓她跟三位師兄師姐負責東陽峰,意味著趙毅的芥子空間也會落到他們幾人的手中。
上一世,宗門對三位師兄師姐并沒有特別之處,就是說,在這事上,宗門對她過于好了。
記起了蕭堯所說的,宗主傳迅給其他宗門的人,說若她遇險請伸個援手,宗門有重謝。
宗門憑什么對她好?
心再一動,宗門憑什么對師父好的?師父是木靈根木靈體的破局人。
而她也是木靈根木靈體。
難道,以前是師父,現在成了她!
推演術所推演出的結果并不十分的準確,有時就同一個事件,不同時間或不同人的推演結果會不一樣,結果相反的例子也是有的。
若是這樣,那她做了這么多事,特別是放任龍湫山被擄的修士離開,讓宗門的名譽受了不少損失,可宗門連問都沒問過她一句的態度就能解釋的通了。
現在,她是破局人!她說不上來自己這會是什么感覺,較貼近的是無喜無憂。
但也因此,林千藍心里有了數。
她腳下一頓,到了宗主議事大殿外,抬頭看了眼大殿上方的狻猊石雕,進了大殿。
殿中只有玄元宗主和寒遠殿主兩人。
該有的禮畢,林千藍坐下。
問了幾句不緊要的話后,玄遠宗主進入了正題,“我跟從位真君商議后,想讓你來接任韶雨峰的峰主之位,你看如何?”
宗門是給了她大利了!韶雨峰的屬地在十八個主峰中,是產出最多的前五個峰之一,裘家挑中的主峰哪會有差的。
東陽峰也不錯,可能宗門考慮到那是趙毅曾經接任過的,知道她跟趙毅有過節,沒讓她去接趙毅的棒。
這更證實了她的猜測八九不離十,既然宗門的人不想跟她明說,那她只當不知道,林千藍適時地露出了訝異之色,“宗主,我如今的修為才只有金丹后期,怕是擔當不起峰主之位。”
玄遠宗主勸道,“不用有顧慮。當年你師父成為落煙峰峰主之時,也是金丹后期。”
寒遠殿主也道,“當年云洛曾贊過韶雨峰的秀色為十八峰之首,若不是…”他頓了下,“峰主會是云洛真君。”
伴著峰主權利雙收的,是峰主的責任,對峰中弟子負責,對屬地負責,對宗門也要負責更多,做了峰主,外出云游的時間大大縮減,不是宗門的硬性要求,而是作為峰主的自覺。
這是要用峰主之位把她多留在宗內,做變相的保護?
林千藍拒絕,“宗主,寒遠殿主,我只能謝辭了,我沒想過做峰主,也自覺沒有做峰主的能力。我從很早就想好了,不管結丹結嬰,都會一直留在落煙峰上。”
玄元宗主跟寒遠殿主相互看了眼,玄元宗主點頭道,“既然你不愿意,此事作罷。落煙峰副峰的柳愿長老隕落了,你看…”
林千藍再拒絕,“宗主,我雖然修為漲上去了,但修煉時日尚短,當不了別人的師父,更沒有收徒的打算,副峰主之位還是讓給其他長老吧。”
她說的全是心里話,不是為了推掉找的理由。
打理一個副峰不比打理一個主峰要簡單。副峰長老有廣收徒弟、教導全峰中弟子之責,她哪里做得來?
當別人的師父?她覺著怪怪的。
她還是繼續做一個什么事都不用太操心的六弟子吧。
可不是嗎,峰務有大師兄和四師兄五師兄三人相助師父,不光輪不著她,連二師姐和三師兄都輪不著。
玄元宗主還是給了她一些利益,讓她虛擔了執法殿的執法長老一職,寒遠殿主把執法長老的身份牌給了她,笑道,“三年五載地去趟執法殿即可,你該修煉修煉,該出宗出宗,執法長老的身份不會拘著你。”
這個白送上門的利益,林千藍接受了。
殿外有人,“宗主。”
玄元宗主微張了下眼,揮開了殿門,從殿外走來一位中年修士,舉手投足間盡展飄逸,他對玄元宗主和寒遠殿主各拱了下手。
玄元宗主指了個座位,“坐,玄晉。你這會來是有事?”
林千藍知道了,是玄晉真君。沐瑤要與趙毅結成道侶的事在宗內紛揚了三年,作為沐瑤的師父,玄晉真君在眾弟子口中出現的頻率不低。
玄晉真君掃了下眼林千藍,衣袍輕拂,坐了下來,對玄元宗主說道,“我是有事。”再看向林千藍,“這位是青梨的六弟子吧?正好,此事跟她有些關系。”
玄元宗主微垂了下眼皮,又快速抬起,“是林千藍。你說吧。”
玄晉真君雖語氣平和,但給林千藍的感覺卻不大好,是以她坐著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