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和“主母”這兩個稱呼讓程紫玉直發懵。
李純則揮手讓那些人繼續原先操練,拉著程紫玉就前走:“這里,便是我這半年來的成果。你不用有負擔,這些人全都是暗兵,所以只尊皇上和我為主,皇上不會出現,因此一聲‘主母’,你是絕對擔得起的!”
程紫玉也頓時明白過來,這里的人手,便是當日皇上秘密擴充的親衛所在了。
“放心,這些動靜傳不出去,這里原本便是一溶洞,天然隔絕外界。”
溶洞?程紫玉暗暗驚嘆,把溶洞這么利用,確實好處頗多。
虧他想得出。
這不但是天然的秘處,還是天然演武場啊!隔絕了外界,也隔絕了風吹雨打,還是天然的安置地,居住地。
程紫玉先前還以為才半年的時間,這支擴出的親衛肯定還沒完成建立,僅僅軍營的搭建都要花費個兩月吧?倒是沒想,他們早有簡單實用之道。
先前,由于李純在京郊的時間比在城中還長,每次到工坊比回將軍府更方便,所以程紫玉一直懷疑這支暗兵就在程家工坊附近,可她卻從未料到會是這么近!
就只幾個山頭的距離,可自己竟然毫無所察。
“當日選址時費了好一番心思。因為是暗兵,所以皇上不打算放在明面上,只能偷偷安置。距離京中近了容易被發現,但為了方便調動又不能離京太遠,所以曾一度傷透了腦筋。
禁軍三大營全都駐扎在了皇城北邊,因而皇上的這支暗兵最好是放在城南。而城南…我最熟悉之處,無非便是咱家工坊了。
當時工坊正在招人,每日來來往往都是粗人。工坊里既要開石又要練泥,響動也不小。我就想著能不能索性利用程家工坊做掩護。
這心思一出來,我便再按不下去。如此我便用不著每日四處折返了。你我新婚,我還能多抽些時間陪你。正好,太后的溫泉和皇上多年未至的圍場也在附近,這片地方索性便圈了下來。
一邊是你們吵吵鬧鬧的程家工坊,還有三面以皇室領地的名頭大大方方由兵駐守,直接使得這一大片區域外人沒法進出,這便是第一層屏障。
這些層巒疊嶂的大山便是第二重的掩護。白日里,對外只說太后的莊子和皇室的圍場在重裝,所以訓練時發出些響動也是無礙。但畢竟距離城中太近,晚上操練,唯恐會曝光。
而太后的溫泉山莊后邊正好有一溶洞,我想到去年在你們荊溪時,看到你們那里將溶洞層層改造后既私密又隔絕,索性便請皇上拿下了這個溶洞。
真是極好。都不用開發,既有寬敞大型石室,也有石柱林立可以用來練身手的各種場地,稍微修整改造后,還辟出了好幾片石室練兵器。連造爐研發火器都無后顧之憂。
當然,選在這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我知道你總擔心程家。有這些兵士就在身邊,你總能稍微安心些了吧?我不在的日子,沒有比這里更安全的了!”
跟著李純越往里走,人數便越多。程紫玉的驚訝也從這里的規模轉到了人數上。
“這里究竟多少人?”走了好一會兒,又是長長的石階往上,期間經過了大大小小布滿各種石柱石筍的兩層,終于到達了地面。
溶洞的出口是一片山谷。
隱在山中,同樣隔絕。
知道李純來了之后,有越來越多的衛兵出現了在了四周。
這里沒有引人注目的火把,可明亮的星月卻將一個個挺拔健碩的身影給勾勒了出來。
環視四周山頭,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影。看不清多少人,但那齊齊一禮卻是帶起了呼呼的風聲和肅然的氣場。
程紫玉深吸一口,這才忍不住發出一問。
單就這感覺和氣場,至少有萬人吧?
李純一個示意,就是轉眼間,這些人便又再次消失在了眼前。
他緊了緊她的手,“這里共藏了兩衛精兵和三衛預備兵。精兵甲衛里有半衛是死士。預備兵是早年就在暗處培訓的,這次只是調來集訓并磨合,但他們的實力早已達編入精兵衛的標準,任何一人出手都不下于正統禁軍水平。”
程紫玉暗暗咋舌。
也就是說總計五衛人藏在了這大山里。一衛是五千六百人,五衛便是將近三萬人。
她到底還是小看了皇帝的警戒心。
三萬人的編制開銷,那可不是一點點。
這些銀錢自不可能從國庫出,難怪當日皇帝那么迫切充實他的私庫,只怕他早就有這樣的心思了吧?
今生她也是接近了李純才知道這些私兵的存在,知道天香樓的密室…
皇帝精明,狡兔三窟,四處留手。
那么前世呢?
前世的皇帝怕也有這些準備吧?前世的三年后,那些準備怕也更充分呢!所以,前世自己哪怕沒有與朱常安同歸于盡,天下大勢也輪不到朱常安和朱常玨。皇帝那么固執,哪怕是死,也會將實力都留給朱常哲的吧?…這么一想,倒是突然痛快!
面前已多出了五人,個個威武不凡,正抱拳行禮,將程紫玉飛遠的思緒給拉回。
“這是五衛指揮使,五衛是按甲乙丙丁辛編制,你直喚他們甲長、乙長、丙長、丁長和辛長即可。”李純帶程紫玉見過了這五衛的衛長。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讓他們相互見過。那么他不在的時候,程紫玉那里能多獲一份保障。
他直接向五衛長提出了要求,讓他們全力護夫人周全。若夫人有需要,他們須全力聽從,并當著五衛長之面,給了程紫玉一銅制信物。
五衛長均當成了軍令應下了。
李純也不多待,直接帶著程紫玉離開了…
“這信物給我不妥。萬一皇上知曉…”程紫玉要求退回信物。
“我已經請示了皇上。你收著。皇上不是不分輕重之人,你這一年來幫他數次,你的能力他看在眼里,眼下他已接受了你,便會把你當自己人看重。
這支兵力隱秘,知道的人沒幾個。皇上不方便出面,所以必須有個能代表他的人。我不在,這個人便是你。
皇上應了。你家工坊就在這兒,你出面最合適最方便。所以你…”他低笑拿額頭抵了抵她額。“你任重道遠。若真有事的話,你可通過工坊親自在這支暗衛和皇上之間進行溝通。”
程紫玉心下清楚,這是李純一早就為了她而進行的一次規劃。
正因如此,當程紫玉預感到程家出事的第一時間,便讓紅玉何思敬都到工坊來避災了。相對來說,這里足夠安全。
皇帝圍了工坊,雖一定意義是為了保護程家,但同時也是在保證他的秘密繼續以隱蔽姿態存在著…
而若不是李純回來的這一趟提醒她京中可能出事,并給了她這個輕易沒法走開的任務,先前溫柔和三叔出事時她說不準還真就已經回了荊溪。此刻想想,說不定朱常安和朱常玨的原打算便是引她下江南好將她活捉呢…
那晚,多日不見,又要離別,兩人自然不舍。
一番千叮萬囑后,李純還是決定多留了一個時辰。
“路上再趕一趕的事。”他笑得深意。
夜風逐月,時間嘆少,一個時辰一場夢,再次不得不分別。
他離開時只笑到:“還是瘦了,想送銀子都送不出去。你告訴王玥她們,再給她們一次機會。我準備了銀子,只等她們來賺。”
他由著她系上斗篷,輕聲在她耳邊到:“記得喝避子湯。你的日子我知道,這幾日有些危險是不是?”
“我不喝。”程紫玉答得堅決。
“不行。我這趟回來隱蔽,你若懷上,這孩子很難交代。”
“知道就好!這是你們李家血脈的延續,你要是沒了,這孩子便是野種,沒法認祖歸宗,連皇上都護不了他!只要你忍心我們娘倆這輩子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被人欺辱…”
他恨恨咬牙堵上她嘴。
“知道了。我一定盡早回來。事情沒你想的糟…”
可事實證明,事件的走向都是向著壞的方向去的。
李純果然沒有如前世的時間回來,還被堵在了西南。
京里、江南,程家和皇帝也接連出了事。
就連這個孩子,也是選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來了。
當信期久久不到,程紫玉便大概有數了。
因著這孩子來的時機不對,她沒找大夫,去慈寧宮請安時也每每錯開了御醫給太后請平安脈的時間。
前天王玥帶著大夫去冷宮給她把脈時,她才真正確定下來。
她沒法告訴王玥這是李純的孩子,更不敢讓外人知道她有了孩子。她怕李純和皇帝的秘密會暴露,更怕她和孩子成為暗中人拿來要挾李純和皇帝的籌碼。
她知道王玥是得了皇帝授意給她看病,所以這個孩子的存在瞞不過皇帝。這是好事。
這是他的孫子。
有這個孩子在,她和程家一定會得到皇帝的保護,她也更可以輕易洗刷所有的嫌疑。她所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皇帝也會多給幾分鄭重和容忍。若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孩子來得很貼心。
程紫玉護著腹部,小心下行,這個孩子,她拼死也得護住了。
前方石室終于出現,五衛長已經等在了那處。他們的身后,都各自只帶了兩三人。
許是怕她害怕,上次偌大的石室此刻只剩下了他們這些人。
這些人身上雖肅殺之氣很重,可程紫玉見到他們卻是無比安心。這些人氣勢越強,便給了她越多的安定感。
于是,她是面容平靜,步伐沉穩一步步走到五衛長跟前的。
五衛長原以為面對的,將是柔弱無措的嬌女,見到眼前夫人毫不嬌氣,可以獨當一面,且大氣沉穩毫不發怵,也是叫他們大舒了一口氣。就知道,李將軍的眼光不會差。
面對他們的軍禮,她也沒有高姿態多廢話,而是大方受了。
“其他人呢?帶我去見!”她沉穩的開門見山更讓他們高看了一二,立馬引她上了地面。
他們雖是暗兵,卻并不意味他們什么都不知。他們自然知道程紫玉此刻人當在冷宮,能出現在此,顯然是帶了圣意而來。所以他們才侯在了主石室。擔心她害怕,還很貼心將所有兵士都撤離了。
此刻她這么開口,便真是帶來了軍令。
山谷空地,明月再次將密密麻麻的人影勾勒。
程紫玉將皇帝給的手令拿出。
一陣涼風起,是眾人齊刷刷跪地帶出。
她一字一頓清晰開口:
“乙衛半部,明日分批次進入城中。另半部分散去京郊各處暫時安置下來,聽候下一步指示!”
皇帝這是有意而為。京里京外一下涌入不少生臉孔,絕對是對安王太子等人的敲打,叫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同時也是讓各方互相猜忌,各自亂猜這是何方勢力。他們越是找不出頭緒,自然越多顧忌。投鼠忌器,顧首顧尾,他們賭不起,自然不敢隨意動手,對皇帝來說就是大好事,哪怕能拖一天,希望都是大了一點。
“丙衛丁衛暫時原地留守,整裝隨時準備入城保皇。待收到消息后,京衛副指揮使俞杰,南城門林飛統領,宮門統領丁青,他們都會全力接應!”
“辛衛所有人等,立馬收拾東西,準備明日下江南。辛苦衛長,將人分散于水路,陸路,走不同路線,用不同交通工具,南下的同時沿路不忘尋找哲王動向。哲王畫像今晚下發,記下面目后銷毀畫像。
若尋得哲王,立馬藏身并集結整衛護送哲王回京,屆時,爾等五衛留存于京的所有兵力全都組織南下接應,全力護送哲王安全入宮。
辛衛若尋不得哲王,又未收到集合指令,便于十日后,各自往太湖方向匯合。那里會有你們的下一步指令!”
每下一令,便是衛長鏗鏘一應并伴著一整片身影帶風而過。
“主母,甲衛當如何?”見三路預備衛都已領命,甲衛長怕程紫玉將他們漏了,忍不住發問。
“甲衛里,有半衛是死士對嗎?”
“是!”
“甲衛里,抽調出半數死士原地待命。明日起,圣上親衛會有人來與你們接頭,屆時會分批將你們以暗衛的身份引入宮中。你們要做的,自然是全力護圣上周全。至于剩下所有人,全都聽我安排。”
“但憑主母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