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最后一位,那弱柳扶風的美人則是折騰了整晚。
熬了一個時辰,她實在受不了腳腕疼痛,只能拋開對前程的焦慮,求著人幫忙找夏薇口中提及的大劉和老李。為此,她還花了二兩銀子打聽了為人,最后選定了有口皆碑的大劉。
她怕被人瞧見壞了聲譽,特意找了個偏僻墻角等人來醫治。大劉來了,拿了診金后,輕而易舉便給她裝好了關節。
哪知這邊美人鞋襪都還沒來得及套上,那邊大劉的媳婦拿著掃把就趕來了,痛罵美人“狐媚勾搭”…美人一見陣仗便嚇壞了,第一反應就躲去了大劉身后,小鳥依人的她求著大劉相護。兩只手也不由自主就抱住了大劉腰。
而這一舉動,頓時激怒了大劉媳婦。
大劉與媳婦感情很好,哪里會為了個妖艷貨色與媳婦鬧翻,自然一把甩開了身后美人。于是,不依不饒的媳婦掄起掃把便一下下抽到了美人身上…
一頭霧水的夏薇趕到時正熱鬧,大劉媳婦這一出,還真不是她算計的。但關鍵時刻,自然是要先護內。
夏薇發了話:美人咎由自取,早先為她醫治她不要,偏要行偷摸之舉。眼下惹是生非,被揍是活該。兩個選擇:要么給大劉做妾,要么給大劉媳婦一定賠償。
大劉媳婦叉腰上前,美人嚇得靠墻如驚兔,這個妾要做了,怕是天天要挨揍吧?于是美人在第一時間做好了選擇:賠償…五十兩。
一整出鬧下來,東方都泛白了。府醫也到了。
府醫?有府醫為何不早說?嬌弱美人只覺得胸前有點堵,陣陣腥甜往上泛。自己丟了名聲受了苦,光腳被人看光,還倒貼了六十兩,究竟所為何故?
美人想不開,暈了過去。大劉以為惹了是非,嚇得掏回了銀子。大劉媳婦不買賬,覺得美人是裝暈想勾搭想碰瓷,請開了府醫,提了一桶水就給美人淋醒了。
大劉媳婦人緣好,眾婆子都來伸張正義,圍著那美人口水翻飛,言語刻薄,指著鼻子足足罵夠了一個時辰,叫病嬌美人抱頭鼠竄,哭倒在夏薇腳邊表示悉聽尊便…
天亮時分,四位美人便排著整齊的隊伍,被安排著掃起了門前路來。
四人的感覺是一樣的,才一夜的功夫罷了,便叫她們體會到了從被男人們追捧的九天仙子跌落凡塵,淪為最下等奴才。苦力不可怕,前程盡毀也似沒那么糟糕,最過不了的,還是心頭那一關:這落差,實在受不了啊!…
不到半天功夫,宮中皇帝便聽聞了這事。
“李純可有遞話來?”皇帝悶悶開口。
“不曾。”
“哼,他這是無言的抗爭。對朕的賞賜他且如此,更不用提其他人。一夜功夫,將四個如花美人耗成了斗志全無的黃花菜,還就這么堂而皇之擺在了大門口,今后還有誰敢將女兒和女人往他那兒送?他本事倒不小,這是借了朕的手達成了他的目的。”
皇帝的確沒有將這事的罪魁禍首往程紫玉身上想。其實他是有更深層次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借著美人扭轉李純對女人的看法和感覺,至少要做到對各色女人不排斥,那么將來才能站在他的角度,愿意借由聯姻吸收一些實權派的力量。
既是為深一步鞏固皇權,也是為了李純自身的安全考慮。
皇帝對李純是有私心的。他希望自己百年之后,李純依舊有底氣有實力,依舊可以活得瀟灑不被人拿捏掌控,他希望李純根深蒂固才不至于被人輕易拔起,他的確是操了不少心。
沒辦成這事,皇帝有些沮喪。
可這孩子,在這方面顯然是固執且堅定的…像她。
皇帝幽幽一嘆,卻沒法說這不好,不知不覺,便陷入了對故人的沉思,對這個兒子的心疼又多了幾分…
另一邊,程紫玉和李純的馬車途徑何家,他們原打算捎上紅玉兩人,卻被告知那兩人吵鬧未止,一個出門去游湖,一個帶著丫頭去逛大街了。
程紫玉也是無語。
“何思敬還是不靠譜,等你忙起來后,我便去莊上盯著了。工坊剛剛起步,祖父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嗯,你每晚都會回府的吧?”李純視線火熱。
“回。”程紫玉面色一紅。
“每日折返是不是太辛苦了?”
“我坐馬車有什么苦的。車里一應俱全,我正好趁往返時間畫畫圖紙對對賬,挺好的。你放心,我既為你夫人,自然不會不管將軍府的事,我不會每日過來莊上的,兩邊我都會顧及。”
“府里人手多得是,能有什么事。你顧好工坊便是。只有一點叫人不太放心!從城中到京郊,馬車都要半個時辰,尤其出城后這一段,略微偏僻,山路也不少,實在叫人放心不下。我陪著你時也就罷了,我若忙著,只怕叫人鉆了空子。”
李純一想到這事便蹙起了眉。寧波程紫玉被追殺那事令他時至今日想起來都還膽戰心驚。生平第一次想要守護的人,他若守不住,他都過不了自己那關。
“明日吧,不如,你借幾個人給我用用?”程紫玉心下有了一個想法。
李純橫了她一眼。她想什么,他一眼便看穿了。
“緩兵之計,只能應個急。我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行。那你慢慢想,我便來設計眼前的籌謀。反正,這事對你也有利。”
“你看著辦吧。你要幾個人,只管開口。”李純盯著外邊越往南走,便越見大山的京郊,慢慢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工坊已有了些熱火朝天的感覺。
先前是招不到人,到了這會兒,反而成了程家開始挑挑揀揀地選人。
用工條件很簡單:踏實肯苦。既招收做體力的工匠,也接納斷文識字,善畫會雕的文人和匠人。
報酬很豐厚,包吃包住還給銀子。做滿一定時間可以加銀子,積攢了經驗有晉升空間,有特長還鼓勵發展…
而且程家還不同于別的商家。他們不但招收男工,也接收女工和學徒。這一條尤其有用,讓許多人索性拖家帶口,一家老小前來投靠。
畢竟對不少人來說,如此不但省了生活開銷,一家人在一起,還能多掙幾份收入。尤其背靠大樹,腰板都直了許多。許多人見程家一小小商戶能走到今日地位,均是看直了眼。自家孩子若能出息學成,將來前途無量啊…
這自然是程紫玉的主意。
一般的體力活,她自然不怕被人偷師或者鬧事。但涉及到技術和技藝方面,她萬不敢半點馬虎。她寧可辛苦些去培養些年紀小的孩童來,也斷沒膽量隨意輕信他人。拖家帶口才好,都在眼皮子底下,既有約束,也不容易養出白眼狼來…
她要今生的程家名垂青史,成為大周第一的陶商,她萬事上心,所以才想著何思敬過來,才把入畫也安在了這工坊。
此外,她還將今生剛一醒來便培養的一批人也都安插進了這工坊的各個位置。這次,金玉那樣的白眼狼,雖不能保證沒有,但只要敢冒頭,她勢必要第一時間給收拾了。
老爺子知道孫女會親自掌舵工坊后,喜出望外,他已足足有一個月沒碰泥了,渾身都在難受,當即便宣布了三天后閉關…
回程,李純去了趟宮里,而程紫玉則再次前往了程府。
果不其然,程紅玉正躲在了程府。
“你出來四個多時辰了吧?還不用回去嗎?”程紫玉無奈。
何氏一見程紫玉來了,立馬甩袖子不管了。
“你來得正好。你趕緊把她擺平了送回何家去!她若不肯走你便將她綁回去!”也不知程紅玉是怎么氣到了何氏,一向溫和的何氏竟有幾分暴跳如雷。
“這還是新婚不久呢!小兩口拌嘴就敢回娘家了。也虧得兩家都是至親,否則這丫頭被人休了是早晚。這般脾氣,我都沒臉見母親了。何思敬他娘該如何埋怨我給她教出來的這好媳婦?這般不爭氣,丟的全是我的顏面,坑的都是你的至親!”
“娘,消消氣,交給我了。”
程紫玉拖著紅玉就走。
“我不走!他若不來接我,我今晚便住這兒了。”
“你不走,我便讓柳兒動手了。你要么乖乖跟我走,要么就吃了苦頭再跟我走,你自己選!”
“程紫玉!你胳膊肘往外拐!”
“你錯了。你都嫁去何家了,我胳膊肘拐向的是程家,幫你才是往外。”程紫玉也不顧她鬧騰,示意柳兒和桂兒一人一邊,將她拖著就走。
程紫玉看她就來氣,真是吃飽了沒事做。
“你又不屬狗,怎么就靠家兇呢!有本事的,你去何家鬧啊!有本事的,你跟我去工坊干活啊!你多大年紀了,還纏著娘撒潑打滾算什么本事!”
“程紫玉你敢罵我狗!”
“我說的是實話。你的腦子都用在小聰明上了。你那點心思還當我不知?你不敢在何家鬧是懼怕外祖母,你瞅著昨日祖父去了莊上,你今日便回了程家來鬧,你可猴精猴精的!你不就是想借勢借手嗎?你不就是想娘幫你嗎?你不就想控制住何思敬嗎?
你珍視與何思敬感情,便想讓娘為你說話。你覺得何家此刻不如程家,你便想讓何思敬自己屈服。你倒是有了臺階下,可何思敬怎么辦?
他是男人,既要被你提醒他和何家沒有用,還要來程家賠禮道歉,你這不是給他心里種刺嗎?本就是小事,偏鬧成這樣,娘是對的,不管事情如何,我也站何思敬。”
程紫玉翻了個白眼,將紅玉塞進了馬車。這丫頭,何嘗不是也少了一個臺階?所以她才跑了這一趟。
和事佬太累,只這一次,下不為例。
“程紫玉,有你這樣做妹妹的嗎?不給親姐出頭還反過來教訓你姐?你不是郡主嗎?就這修養,這儀態?也不怕被人笑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我姐呢!”
“李純不是你們哥嗎?我作為嫂子教訓你有什么錯?”
“呸!都是何思敬那不要臉的。”程紅玉口中在罵,可面上并不見言語里的嫌棄。
“以后你們再要鬧,就在被子里解決,不要來找娘,也不許去擾了外祖母。”青梅竹馬的,湊一起從來都有說不完的話,有什么不能解決的?
“這么說,你與李純經常在被子里解決問題?”程紅玉湊上了冒著八卦之光的一雙眼。
“我們的被子里,只談情說愛,你們的路漫漫,好好學著。”
“德行!”程紅玉鼻間呼了口氣,望向窗外哼起了曲。
可程紫玉見她的一雙手卻在揪著帕子,她只是故作輕松。
程紅玉下車后,頭一件事便行至了門房,查問何思敬可回了,結果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程紫玉覺得,程紅玉在意一個人時,表達方式往往很不恰當。前世今生都是,她在意自己在意程家,可面對自己時她一直張牙舞爪,對程家也一直表露不滿。此刻的她對何思敬分明很上心,可她就是在許多選擇里選了個最臭的…
程紫玉在何家門房打聽了,說是半個時辰前二少爺帶話回來:聚仙樓有宴,用過晚膳再回。
程紫玉示意馬車從聚仙樓走了一趟,何思敬沒撒謊,他的確正與幾個公子在那兒喝酒。也沒有什么陪酒的姑娘,只是一般的應酬。
怕他牽扯的人之中有心思不對的,程紫玉還特意讓柳兒去打聽了一下,倒是還好,幾位公子大多是紈绔,既沒有權,也沒有什么大的站位。
何思敬知道程紫玉在下邊,立馬跑下來了。
“紫玉,我正要找你,我拿到了一張訂單。大茶商鮑家你知道的吧?先前他們用的都是竹制茶葉罐,我說服他們試用陶制的了。他們答應先訂三千套,讓咱們先出圖,我答應三天出圖了,能來得及嗎?我明早就去工坊,你看,能不能讓入畫來出圖紙?鮑家那里后續肯定是大單,我有把握,下一單便是萬套起訂了…”
何思敬雙目放光,一張臉不知是因著興奮還是酒多,散發著意氣風發的光芒。
所以,他是出來張羅買賣了?
這一刻,程紫玉幾分羞愧。相對紅玉的胡鬧,何思敬明顯要成熟了許多,她雖口中站何思敬,實際還是在偏袒了紅玉才會來堵何思敬。
說到底,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如此,她原本到口的勸誡之語也不得不吞了下去。
“好,二表哥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