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慫貨!”
文蘭毫不掩飾對朱常淇的鄙夷。
那般小人,哪里敢去對周靜宜動手。為了討好正得勢的朱常哲,他巴結周靜宜還來不及的吧?
程紫玉則瞧出了文蘭眼里的恨意。
先前南巡,文蘭對朱常淇只有厭,卻還不至于恨,也不會在人多時候給冷臉。此刻明顯是有了變化…
兩人剛要說話,卻再次被人打斷。
那邊一聲喝,是麗妃過來了。
她瞧見兒子被文蘭甩了臉,實在坐不住了。兒子再差,也是皇子。文蘭再得寵,也是兒子玩過的破爛。
憑什么?
“文蘭,你過來下,本宮有話與你說。”
文蘭呵呵笑了起來。
“有話以后再說。我與郡主有買賣要談!”
“買賣?那倒是不用了!”麗妃聲音猛地尖利,引了眾人瞧來。
再一次,程紫玉這里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程紫玉頓生了煩躁。這一而再,再而三,還就沒完沒了了。
麗妃笑了起來,幾分刻薄和鄙視。
“文蘭你才來不知道,郡主剛都言明了,她程家最近幾年活重,什么活兒都接不了。連玨王妃十幾萬兩的訂單她都推了,你的活兒她就能接?
我知你與郡主交情匪淺,但郡主是那種當眾打臉玨王妃的人?商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和公平,郡主是絕對不會為了你砸了自己的招牌和口碑的,是不是啊?錦溪郡主?所以文蘭,趕緊別纏著郡主了。”
程紫玉瞇了瞇眼。麗妃是個能蹦跶的,她原本就知道。但她與麗妃還從沒正面有過任何交鋒,此刻麗妃這是在警告自己?
就因為文蘭不愿搭理她?還是怕自己會幫著文蘭,壞了她什么好事?
就沖文蘭剛為自己趕走了周靜宜,就沖自己不喜歡麗妃說話的口吻,這閑事程紫玉也管定了。
“麗妃娘娘還真是好打抱不平。玨王妃那筆買賣我做不了,但文蘭公主的貨我還是要接下的。”程紫玉沖文蘭笑了笑,示意自己要幫她出個手。
“喲,聽聽這話!”
麗妃似是抓到了把柄,再次尖利叫喚,還向著貴妃和竇氏所在瞧了眼。
“這就是程家的買賣之道?做買賣也不看個先來后到?郡主該不是看不起大皇子和玨王妃吧?還是郡主覺得大皇子和玨王妃的顏面還不如一個屬國公主重要?
本宮還以為程家能得了皇上青眼成為皇商定有過人之處。倒是沒想到,程家竟是個沒有誠信又做事隨便的家族,空有虛名而已。郡主,丟人啊!”
被麗妃一咋呼,那邊貴妃氣呼呼地瞪眼過來。
一時間,議論紛紛。
有人本就看程紫玉不順眼,立馬幫著麗妃附和。
“麗妃娘娘這又是做什么?是要挑撥錦溪與玨王妃的關系嗎?這事玨王妃沒說話,您激動個什么勁兒?”程紫玉往竇氏那兒瞧了一眼,笑容里流露了點心虛和尷尬…
果然,墻倒眾人推的老話總是能得到印證的。
剛吃了癟的竇氏如何會放過眼下機會?
她立馬拍案而起,匆匆過來。
“郡主說的什么話!麗妃娘娘是什么身份,需要挑撥你?好,麗妃娘娘不配說公道話,那我來說話了!郡主剛為了拒絕本王妃,幾次當眾渲染了程家的忙碌,不做就直說,何必找借口搪塞?這會兒出爾反爾,自打嘴巴,滿口胡言亂語,簡直丟人現眼。郡主如此不地道,至少該向我道個歉吧?”竇氏囂張再起。
只要程紫玉道歉了,那么先前她丟的顏面便都能回來。反而一切都成了程紫玉的無理取鬧,落實了她商女的下賤。程家聲譽也將就此掉落低谷。
“正是。郡主若想要接下文蘭郡主的活兒可以,但那之前,怎么也得先給玨王妃把活兒給完成了!”麗妃也立馬附和。
“麗妃娘娘開什么玩笑。程家說一套做一套,哪里有半點商人信用。這樣的買賣,不做也罷!”竇氏樂著打壓。“多虧了剛剛沒著急付定金,否則他日還不知要如何后悔。說起來,還真是不明白,程家究竟如何博得了今日口碑。難道全靠了騙?”
竇氏帶頭掩嘴笑,不少人也跟風低笑了起來。
程紫玉慢悠悠站起身來。
“真是沒想到,如此小事,竟要勞動幾位大人物來跟我施壓。看來倒是我的不是了。不過,您幾位聯手欺負我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倒是無所謂,但錦溪卻不允許你們故意給程家潑臟水。”今日第一次,她斂去了面上的笑,眼神也變得犀利。
“玨王妃的活兒,我不接,文蘭公主的活兒,我接定了。麗妃娘娘說的正是,凡事講個先來后到。文蘭公主訂的貨是南巡就付了定金的,是太后娘娘點頭的,是涉及到大周與屬國友好往來的。
程家是皇商,自然是要將朝廷和皇室利益放在前邊的。這有問題?別說我不曾一口拒絕玨王妃,就是我直言推辭又如何?相比朝廷利益,您竇家的買賣也好意思擺上臺面?”
程紫玉與朱常玨已成水火之勢,她一點沒打算留情面。
“我知道,玨王妃是嫌棄我不識抬舉,又嫌我答應的好處太少了。但對不住了,錦溪已經盡了全力。您要我道歉,行,我這就道歉。”
程紫玉不由分說,也不管竇氏宮女的相擋,一個標準的屈膝禮已經行了。
“玨王妃,對不住。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對錦溪和程家留些情面,莫要再計較了。錦溪祝你與竇家可以財富延綿,一本萬利…”
她瞧見,竇氏的手都在抖。氣死算了。受她的禮?就要吃得消。以退為進,她擅長著呢。竇氏喜歡端著身份,那她就要將貪財的帽子送出去。這些人,面上看不起商人,可為了借著身份撈銀子,誰家不做些七拐八彎的買賣。誰又比誰尊貴了多少?
程紫玉一氣呵成,竇氏幾次插話都被打斷。
“求麗妃娘娘與玨王妃高抬貴手,程家小門小戶,實在擔不起一個‘騙’字。但無論如何,文蘭公主的訂單程家是接下了,玨王妃若還覺得不公,那便請您挪個駕,親自去請示太后娘娘吧。至于麗妃娘娘,您也是,此刻我要與文蘭公主談一談買賣細則,您若是還想阻撓,您自個兒去找太后娘娘求個口諭吧!”
一石二鳥?誰又不會?
程紫玉就是要落定麗妃和竇氏的無理取鬧。
好在當日南巡中,文蘭第一次提出要訂貨時她便謹慎起見,找太后問過了意思。此刻她完全用不著客氣,大可以扯過太后的大旗來。
她知道,太后非但不會介意,還會很高興。
今日貴妃和竇氏那明晃晃的行頭就已充分表現了她們那點躍躍欲試的野心。
太后收權不易,保住大權更有困難。而除了皇后,貴妃麗妃這樣的高位妃嬪,個個不是省油的燈。太后不放心才有意壓著,否則也不會跳過那幾位,反而讓身份略低的幾嬪幫著協理事務…
此外,程紫玉故意強調那兩位是在聯手。麗妃或者巴不得巴結上大皇子,可竇氏一定是看不上朱常淇母子的。此刻莫名被老七母子繞上,竇氏怕得要一番功夫才能消除影響。
而果然,效果已經出來了。
“麗妃妹妹,過來喝杯茶。”貴妃咬牙切齒開口,她那模樣只恨不得將麗妃生吞活剝。這事就是麗妃惹出來的。而貴妃和竇氏都未南行,自然不知程紫玉與文蘭之間的關系和買賣。
剛剛她們瞧出麗妃有借她們手收拾程紫玉和文蘭之意,但想著她們自己也能獲益,便順水推舟,賣了麗妃一個人情。可此刻她們卻不得不懷疑,麗妃是早早就故意連她們都算計了進去…就是為了讓她們和程紫玉文蘭誰也討不著好…
麗妃氣得喉頭發苦,只得應是…
程紫玉這么一通折騰,門前一下清凈。竇氏麗妃都散了,其余人更是有多遠站多遠。
今日如此強勢,連貴妃的面子都沒給,程紫玉暗道今日之后,大概也沒幾個人還敢再來隨意欺負她,小看她了。
文蘭笑著給程紫玉倒茶,“那么為了感謝你,我便唯有安排從程家訂些貨了。你放心,我一定出手闊綽,不讓你失望。”
程紫玉失笑:“意思下吧。就是個由頭。”
“那不成,你不許推辭,說到就要做到的。”
程紫玉正了正色。
“為何朱常淇和麗妃都說久不見你了?你對朱常淇母子的敵意又從何而來?你最近究竟怎么了?又怎會這般模樣?”
“抱恙啊。滿京城都知,我病了。”
文蘭淡淡笑著,“不過我掐了時間,覺得這幾日,我差不多也該痊愈了。既然今日太后為你辦了宴,我自然不能不到。所以我便選了今日‘病愈’,這才先去給皇上請了安。至于我這個模樣…”
文蘭扯了扯領子。
“厚重的冬衣就是為了蓋住這個。”
一個圓形傷疤出現在了她的脖子上。
“這就是我的病。我一直在養傷。”
“這是…利器傷的?”程紫玉心驚,那疤就在脖子的血管旁,泛著比肌膚要深重的粉紅,有些瘆人。“這疤痕祛不掉?御醫看過了嗎?”
文蘭深吸一口。
“不是祛不了,是因為我想留著疤痕。提醒我自己,也提醒皇上他們,我曾受過的傷害。至于我為何這么瘦這么憔悴,因為我一天只吃一頓飯。”越瘦越憔悴,才越能顯示她受的“傷”重,越能拖延病愈的時間,將來才能獲得越多的收益。
“究竟出什么事了?是朱常淇對你做什么了?”程紫玉有些慍怒。能傷文蘭的人不多,既然外人都沒收到消息,肯定是里邊緣故見不得人被遮掩下來了。文蘭都追究不了的人,應該沒幾個了。
“嗯!”文蘭倒是沒避開話題。“他與麗妃看出我不想嫁,就下藥放倒了我。怎么對我不重要,但他們還欺辱了我的綠喬。那才是真正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真正將刀子捅在了我胸口,才是將我里里外外都傷了一次…”文蘭三言兩語將那日事描述了一遍。
“畜生!”程紫玉忍不住看了文蘭身后的綠喬一眼。
那丫頭正將脖子抬起,雙目看天,將往下墜的眼淚憋回去…
程紫玉不由深抽一口氣,忍不住握緊了拳。再想到前世朱常淇在最后時刻對程家作的那些孽…如此卑鄙小人,有什么資格得善終?…
“正因如此,我才這么憔悴低調,弱不禁風示人,我就想要我皇伯伯能對我多憐憫一些。你知道嗎?我父王已經啟程來京城了,他若是瞧見我這個模樣,該如何心疼,如何氣憤?如何會不幫我?皇上該如何尷尬和抱歉?我都等不及那日的到來了。
不過瞧你這么義憤填膺的,顯然是相信我,還站在我一邊。我心里舒服多了。你放心,我沒事的。此刻你都知道了,我為何這個模樣,為何恨著那對母子,為何這么低調,為何誰都敢得罪。”
程紫玉看她強顏歡笑,剛要安慰,文蘭卻手一推。
“別說廢話安慰我。我不怕。我的身份只要在,我就有利用價值,我便有狂傲的資本。我都已經如此了,不如就用我的刁蠻來幫幫你。所以今后你若有不方便出手的,只管來找我就是。而等我父王一到,皇上欠我的人情就更大了…”
程紫玉聽得有點亂,看文蘭的樣子,應該是做了什么在等收益。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多問兩句,那邊便有內侍的聲音響起。
皇帝來了。
御書房的事務散了,皇帝便帶著太子和李純來御花園現了個身。
皇帝給太后請安行禮,與眾人打了個招呼,說了幾句吃好喝好的客套話,便轉身離開。
太子將視線定在了程紫玉身上。
四目相交,程紫玉屈膝垂目一禮。今生與太子第一次相見,太子應該對她很好奇。不過素來以翩翩公子形象示人的太子心里哪怕再恨再厭她,面上也絕不會表露一二…
而文蘭見太子行徑則一輕嗤。
“瞧瞧,當日為了搏我歡心,每日在我身后追著喊著求著我。此刻倒好,他直接略過了我。全當我透明,視而不見,可見其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幾位皇子喲,沒一個好的!”文蘭將視線轉到了太子身邊的李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