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剛走,柳兒便得來了消息。
原來趁著眾人昨晚夜游,有人對薛駿出手了。
被扣押的薛駿被廢了嗓子,還被廢了手。昨晚被發現后,御醫盡力搶救了。然而今早,薛駿已經瘋了。
薛駿啊,到底還是等不到他的審訊了。
他是個翰林,是拿筆吃飯的,毀了他的手,便是毀了他的人生,可不得瘋嗎?
有人會對薛駿下手,這點,其實在程紫玉的預料之。
薛駿原本知道的應該就不少,再有程紫玉的連串設計,他身后的主子怕是嚇壞了。
既然坐不住,滅口是最安全的辦法。然而正值壽辰,鬧出人命和血案激起圣怒反而會得不償失,于是便用了這樣的法子。
“沒抓到人吧?”
“沒有。昨晚的夜游動用了近千御林軍,地方軍也用了千余負責外圍,所以潘家就沒留多少人。而且壽宴七日不停,雖大人物都去了夜游,但潘家依舊宴席未停,因此也分散了不少防務。而關押薛駿之處偏遠,對方又有備而來,行了調虎離山計,結果舉便成功了。等到發現時再調人手追查已經來不及。”
“有線索嗎?”
“啞藥是下在了水里,是被灌喝的。其他便查不著了。沒能追到幕后之人,姑娘失望了吧?”
失望嗎?
還好。
薛駿原本前途光明,卻甘愿行這勾當,多半是有把柄被人抓在手上。即便嚴審他也未必會說。當然即便他全都招了,誰能保證是實話,他可又有能力將幕后之人咬出來嗎?
程紫玉從未抱那般幻想。
“如此猖狂,還追不到,還有能力抹干凈任何對他不利的證據,都說明那人本事不小。而且,他早就知曉今晚夜游,還知道薛駿被關的位置,防備力量,還有能力在潘家范圍玩什么調虎離山,手頭還得有可用之人的…人選不多了。”
她更懷疑大皇子了。
畢竟,先前審問薛駿時,朱常玨露出了不少馬腳。
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能力從京城蹦跶到地方,從官鹽扯到私鹽,敢在皇帝眼皮子下邊動手…畢竟先前圣上遇到的假行刺,她也懷疑是朱常玨。他有實力有能力有動機做這件事。
“先前鎮江的刺殺案,不是白將軍去查的嗎?查的結果如何了?”程紫玉由著入畫給她簪了支步搖。整個人頓時金光閃閃地明艷了起來。
“白將軍昨晚才回來,并沒多少進展。從證據上,那些刺客的身份的確就是船工。”
這點,也前世樣。
柳兒撓著頭:
“去鎮江,定會前往焦山,對方應該是算到了這點,所以才安排在水面上動手。因為不管刺殺真假,只有在孤立的船上才有可能演下去。那些船工都是反復檢查過的有經驗的當地人,所以刺客不可能瞞過眾人混在船工里,因此對方只能讓船工充當‘刺客’。”
程紫玉點起了頭。
“嗯,這樣來,既有了假刺殺是因颶風的借口,憑著船工的能力又不可能真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這是個關鍵。買通當地船工辦這事不容易。定需要時間。還要嚴密的安排和布局。
朱常哲辦事嚴謹小心,他的眼皮子底下,按理不應該出紕漏。所以有可能,這事的布局在朱常哲接手之前就開始了…再往前,知曉圣上南下之事的人就不多了。”那時候,南巡的圣旨還未下。
程紫玉還是懷疑朱常玨。
私鹽、“刺殺”和薛駿,這三件事有個共同點,那便是目標范圍都在江南且實行難度并不小。至少說明幕后那人在這附近有不小的控制權。
“柳兒,你知道大皇子身邊,有沒有來自江南,得力的幕僚,或是他在江南有沒有得力遠親或是至交之流…”
“奴婢去打聽下,夏薇姐姐肯定知道。”柳兒做事爽利,說做就做,轉眼便消失了眼前。
程紫玉才收拾妥當,柳兒便回來了。
“有的。他的長史湯川,曾做過江寧布政使司馮源手下的幕僚,才干和風評都還不錯。”
“湯川?”程紫玉毫無印象。她雖有前世先機,卻也大多只局限于后宅。朝堂上的人和事,很多她都不太清楚。
這點,就比不上朱常安了。就像今日朱常安明顯是知曉白恒回京后便將行西北才求了恩典,可他若不提,程紫玉是完全對這事沒有印象的。
前世的大皇子與她和朱常安沒有正面交鋒過,所以幾乎從未入過她的眼。此刻冒出的湯川,她半點不知。
“那他是什么時候,怎么就到了朱常玨的身邊?是馮源調任,湯川重找了棲息地,還是不甘束縛于地,欲實現鴻鵠之志北上了?”
“聽說他是毛遂自薦,兩年前去了大皇子府上。最近年頗為得力,屢屢提了位,也算是能說得上話…”
既然馮源并未調任,那個湯川好端端地跑去京里,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馮源的授意?或者是他出色,被朱常玨選?還是他原本早就是朱常玨暗布江南的人手?…
“馮源呢?跟我說說。”
“早年是京官,具體的,姑娘若需要,奴婢可以讓男主子那兒的人將他們的生平履歷都弄份來。”
“好。”
京官,這就對了。
朱常玨只怕還真就與江南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有實力搗鼓這些勾當。
若私鹽真是他所為,那么對程紫玉來說,他便和朱常安樣,將是自己的死敵!
或許,這也就能解釋為何從第次揚州龍船見面時,朱常玨眼里透出的光就讓她不寒而栗。
那是種算計加上陰毒的眼神。當時程紫玉心下發虛,差點以為看錯了,畢竟這是今生第次見面。
但這會兒想想,或者,那份狠毒是因為他恨她。
畢竟因著她,高家全軍覆沒,就連高家的大筆銀子都到了她的腰包,直接壞了他的大事好事…
高家的崛起本就不尋常,有官鹽引子卻還去偷偷走私鹽,雖有可能是因著利誘,但更大的可能是因為他們身后還有人在驅動。
當日程紫玉便懷疑高家后邊有大山。后來李純證實,高家人與京城某勢力有勾結,導致她查無可查…
此刻,程紫玉也只是懷疑。
至少九成的幾率,幕后黑手正是朱常玨。
當然有個人可以證實切,那便是朱常安。
前世程紫玉被囚后,圍繞程家爆發了系列事端。那些幕后人,那些手段,她不知,但朱常安肯定知曉,甚至與那些人有過勾結或利益上的分贓。
可朱常安…
與她勢同水火,不找那人聯手對付她就不錯了,他只怕寧可將秘密爛在肚子里,也不會將這事告知她吧?…
等等!
程紫玉面色冷。
朱常安可不正是去找了朱常玨合作嗎?他驅動程青玉的目標,可不正是朱常玨嗎?這樣就全都說通了。
他做了好大個局啊!他帶回金玉的那日撂下了狠話,說要給她系列的“驚喜”,這步應該也在里邊。
他說動了皇帝,企圖新開陶市,找了金玉和程顥家為他做事,又企圖利用陶市和美人之誘去拉攏朱常玨。旦成功,他完全可以報復自己,借刀殺人,大賺銀子,得了保護傘還強勢崛起。
當日程紫玉還嗤笑他是組了復仇聯盟。但其實這個聯盟里最重要的組力量正是朱常玨吧?而他之所以選這個人,正是知曉前世朱常玨對自己和程家做過了什么吧?
若當日不是自己謹慎和運氣好,此刻面對的局勢恐怕將是極為糟糕!
所以,朱常玨正是私鹽幕后之人的可能性,已從九成上升到了九成九!
正是他在江南熟門熟路,所以早就選了程家,甚至比朱常安還要早就開始了布局?
可朱常安遠在京城,當日選誰不好,怎么會那么巧,和朱常玨樣,選了自己和程家來算計呢?…
“姑娘,剛剛去找夏薇姐姐,還收到了個消息。”
“什么?”
“是程顥和程青玉。”
薛駿程青玉那事后,薛駿被收押,而程青玉被暫時“請”在了潘家個雜院里,等待事情被審個水落石出。
程顥華氏即便平安回了客棧,卻心下忐忑,想尋朱常安討要說法。
他們家子都是被朱常安的宏圖大計引誘去的潘家,這會兒女兒即便能平安回來,聲譽也已毀了。
這筆賬,自然只能找朱常安討要!
而朱常安打算另開陶市的計劃泡湯,皇帝慍怒,還跟他追要投資款,偏偏被大群人給盯上的程家二房還是他給帶進程家的…在那種狀況下,他急著撇清程家二房還來不及,自然不會去見程顥。
哪知,剛傳來消息,說被單獨軟禁起來程青玉竟然不翼而飛了。那個院子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人。
今早婆子去送早飯才發現人沒了。可院門還鎖得好好的,昨晚人也在,婆子完全不知她是怎么消失的。
而消失的時間應該是在昨晚到今早之間。換句話說,程青玉消失和薛駿出事是差不多時間。薛駿和程青玉這事尚未查清,此刻又幾乎同時間段個瘋個沒,怎么看,那幕后之人也是同個。
馬上有人找到了程顥所住的客棧,卻發現同樣人去樓空。說是今早天亮,那對夫婦便匆匆忙忙套了馬車離開了。
顯然,他們是帶了程青玉道離開的。可他們連上房都住不起,還有本事將程青玉從潘家弄出來不成?他們肯定有幫手…
隨后,朱常安順理成章推上了被懷疑的首位。
“程青玉家子身份不夠,如何會出現在潘家?”這疑問在被程紫玉當場指出后,早就叫幾位皇子,包括負責宴席的侍衛長們在內的眾人查了個清清楚楚。
是朱常安安排人帶進的潘家。
更有不少人看見當日朱常安與程顥家在道說笑了。
好端端,朱常安將來歷不明的家子弄進了壽宴,必有所圖——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程青玉家早被眾人看作是朱常安的人,這會兒自然頭個懷疑他。
在眾人看來,程青玉被扣,最緊張的就是朱常安。
他是不是怕審出些什么?所以將程青玉弄了出去。至于薛駿,那日被指證與陶制指向物有關,恐怕與朱常安也脫不開關系。為防薛駿胡說道,他出手順理成章…
恰好,昨晚那種條件下,他這個先前協助南巡的主管還真有那個本事。那不是他還有誰?
然而,先前被太后指定審問薛駿的朱常哲將所有的線索和懷疑整理好,剛剛去向皇帝稟告時,卻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于公公傳話,說這事到此為止,不查了。不管是誰做的,都不查了。
朱常哲訝異,唯有退下…
朱常哲不明白,程紫玉自然是明白的。
皇帝當日被朱常安忽悠著開陶市,這事若翻出來,就不好看了。自然不能查!而薛駿事關奪嫡,也沒必要查了。皇帝心里有數就行了。
程紫玉還知道,不是朱常安做的。
程青玉反擊薛駿時,說話條理清楚,將自己撇的干干凈凈。她被扣著只是等待審問,不管薛駿死不死,招不招,她都是安全無虞的。這點,至少朱常安應該很清楚。
所以他沒必要動手,更不需要攛掇程顥帶人逃走。
因此,不是為了救青玉的人對薛駿動了手,而是有人故意救了青玉,借以栽贓是朱常安對薛駿動了手。
這樣就能說通了。
按著先前的設想,薛駿是大皇子的人,所以那個罪魁禍首只能是朱常玨了:
他讓薛駿閉上嘴的同時,還順帶報復了把。程青玉害他計劃功虧簣,他自然連朱常安恨上了。如此,正好可以嫁禍。
程顥的倉皇逃離,更是證明了他們是戴罪潛逃。
而若真是朱常玨,他的計劃還不錯,符合他睚眥必報的性子。若按著他的估算,朱常安的確將沒好果子吃。
只是他千算萬算算不到那事扯上了皇帝,注定查不下去。
但朱常玨報復不成,這口氣咽不下,程青玉只怕是沒有好果子吃呢…
就他那手段,會怎么出手還真不定。
程青玉,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