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同是走的一邊側門。
人群中的程紫玉悄悄掃眼瞧向了周圍。
今日參宴的姑娘還真是不少,就人數來看,只怕不比兩年前王老夫人做大壽時差。
都是來看名花了?
且…諸位興奮度挺高啊?
她再一打量便明白了!
這是個…少有的,如上元一樣,男女不避諱的混宴!
前幾年荷宴,湖分了兩邊,一邊男,一邊女。而這一次,不但撤去了玉帶橋上的那一層紗,就連湖中水榭也開放了。
“今歲的荷宴,有十幾品名荷都開了!老夫人的意思是圍繞著荷,圍繞著湖,圍繞著景,名荷開放實在不易,若是拘泥禮節而失了這多年一遇的美景豈不是遺憾?
為了讓大伙兒都能一飽眼福,宴席的后半程,姑娘們既可以選擇在湖邊小坐,也可四處談心說景,當然,想要泛舟湖面,近距離一賞名荷也是可以的!”
王家的管事姑姑在賓客們邊上迎著,細致做著解釋。
湖邊,果然已備下了一條條精致的小舟…
這才是一眾女眷們如此…熱情高漲的原因!
花前月下,夏風熏人,看花還是看人,對于適齡的公子姑娘都是個絕佳的機會!
像華氏這樣的婦人,只怕更是得要帶著程青玉這般的女兒家穿梭于各種不同階層的名流間,借著拜會相看一番…
若早知今日是如此宴席,是不是就用不著扮成丫鬟了?程紫玉原本以為四處走動不便,于是打算利用身上行頭混入男賓區…此刻看來,倒是她多慮了。
程紫玉落后蔣雨萱半步,扶著她慢慢前走。
蔣雨萱這樣,身子不好,家世一般,性子偏冷,容貌又不出眾的小姐,一路走來除了幾聲客套的招呼外,自然沒法引起多少注目。
就連王家在園子口迎客的幾位姑娘,也只是客套道了聲“歡迎”,便將她們幾個給略過了…
而蔣雨萱是個聰明人,她猜到程紫玉此行不是有所求,便是有所探。她想起程紫玉前些時日滾落山上遭了大殃,料想縱是聲名顯赫如四娘,也未必能事事如意,心中生出相惜,更是一句也未多問。反而在有人過來時還特意將身子前傾,微微幫著程紫玉擋上一擋。
“四小…四兒,王老夫人在前面,我得要去打個招呼。”
“蔣小姐去吧!多謝了!”
程紫玉一眼便瞧見了前頭正引得王老夫人呵呵直笑的華氏,端莊站一邊正拉著程紅玉與兩位貴婦說話的母親何氏,以及乖巧陪在一邊,視線卻并沒歇著的程青玉…
程紫玉既來這一遭可不愿這會兒便叫人認出,只帶著入畫將頭低了又低,盡量挑了人少的小路,沿湖的外圍,一路“溜達”了起來…
這整個后園子,本已人來人往。
加之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要么在花,要么在人,像她們這樣走在黑暗里的普通丫鬟實在沒有半分關注點。她們不快不慢地走動了半盞茶的時間,也不曾與人廢話半句。
程紫玉的注意力慢慢放在了不遠處。
有一座規模不小的八角涼亭建得稍高,直接探出了湖面。如此,身處涼亭便既可享習習夏風,又能盡觀周圍湖中名荷,無疑是整個園子賞荷最好的位置。
這座涼亭里擺了三桌,顯然便算是主桌了。
而其余席面則在涼亭兩側,湖東面的空地上四散而設…
程顥,他的位置應該是在涼亭之中了。
程紫玉冷眼旁觀著,見程顥如魚得水游走于人群間。
他與魏知縣關系不錯,這會兒兩人眉飛色舞在同一桌說著話。同桌的其余人有荊溪第二家族的家主賀家老爺;幾路操著金陵話的貴客;兩名織造局的官員;當地頗有名望的文人畫師;幾位名流和他們的公子,程紫玉相識的藏家…
此外,還有一位年約三旬,眼神凌厲,分明眼熟,可她想了許久卻想不起來是何許人的壯漢…
程顥在那桌熱鬧了一陣后,又在旁邊桌前坐下了。他對面坐著的,是一位正將桃花眼四處亂飛的面生年輕公子。
程紫玉一示意,入畫便退去一邊。
入畫找了個王府的小丫鬟,遞了兩枚銀錁子出去。那小丫鬟很快便與正負責前面幾主桌茶水的一丫鬟接上了頭…
這種事,若是四年前驕傲的程紫玉站這兒,非但不屑于做,還得要嗤之以鼻!
她是到了京城,連吃了許多悶虧才知曉,后宅里的門門道道并不比前朝前院簡單。宮中如此,安王府如此,一個小小荊溪的宴席自然也是如此。
這一點,就從那些在最前面端茶遞水的丫頭們腰間鼓鼓囊囊的荷包就能看出個一二!尤其是這種混宴之時,打聽“貴賓”身份之人定不會少。
消息馬上便傳來了。
程顥對面坐著的,正是揚州的高公子。
程紫玉哼笑,倒沒出乎意料,就知道他會來!即便不為買賣,他的船要多等三日,程顥又因著文書欠了他個人情,如此場合若是將這位喜好熱鬧的高公子給冷落了,那實在是說不過去的!
至于主桌上那位壯漢,端茶遞水的丫鬟在那聽了許久,也沒弄明白究竟何許人也。只說知縣大人對那位似極為看重,言語里也是多有恭謹…
程紫玉不由按了按頭。
知縣是老油條,能讓他恭謹的,身份自然不低。
是誰呢?
關鍵是,這家伙,為何讓她下意識覺得危險?…
整個后園子在五色紗燈的映襯下,美不勝收。湖邊,更是亮如白晝。
要說這王家,程紫玉來過不少次。
每回一來,王家的小姐們便嘰嘰喳喳圍在她的身邊,一口一個“好姐姐”,熱情得她頭皮發麻。
今日,小姐們火力全開圍攏的,則是程青玉!那丫頭被姹紫嫣紅的姑娘們圍中間,倒是以其素凈裝扮而奪人眼球起來。
如此,她那顧盼流離間,倒是頗有一番淡雅風姿,一時收獲了不少女眷的打探和公子哥的青眼。
華氏受用,更是笑成了一朵團團轉的喇叭花。
程紫玉還注意到,今日在場的男賓有不少生面孔。她很確定,這些人絕對不是荊溪本地人!
這場宴,只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