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簡直讓程曦有些震驚了。
要知道萬舜卿為萬蔚幼子守的那一年服喪期將將才過幾日而已，便被抬入了寧王府，可見此事早已商量準備妥當，只等萬舜卿除服。
…萬家一點都不怕讓人戳脊梁么？
再說章澤，如今看來他何以對劉瓊英是那個態度，就不必多言了——這分明是在同萬家示好。
劉瓊英是昭和帝御賜的寧王妃，章澤沒得選擇。但他這番做法等同向萬家表態了他的無奈，也表態了對萬舜卿的重視。
畢竟劉敞雖說是小九卿之一，但到底是依附萬蔚之人，苗人的身份是他死穴，萬蔚要弄垮他易如反掌。
章澤的選擇現實又明智。
程曦一點也不奇怪章澤做出這種姿態，但到底覺得萬家急躁了些。
想當初萬舜卿可是等到章澤做了太子后才入宮成為良娣的，足足等了一年余，怎得這回卻這般沒有耐心？
可不管怎樣，前后兩輩子萬舜卿到底還是成了章澤的側妃。
——上趕著往火坑里跳。
程曦不再過心這些，而是關心起自己的婚事。
距婚期日子越來越近，該準備的陪嫁都也已差不多準備妥當。
王氏原本打算將抬去靜安胡同的千工床、櫥架臺案等一應家具物什用紫檀紅木做，如今卻比照著容潛的聘禮，改變主意換成了一整套的黃花梨。
至于程曦的鳳冠霞帔，更是花了大心思狠狠砸銀子下去打造。
程曦一點也不心疼，橫豎都是在容潛的金銀樓做的，花出去的銀子不過是從這個錢袋子流到那個錢袋子罷了。
她只擔心自己的鳳冠如當初李落那頂一般，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王氏尋了一百零八顆南珠鑲嵌上頭，更莫說其余各色點綴寶石。
她跑去同王氏說了這份擔心，王氏卻橫了她一眼，悠哉道：
“喜服明日送來，你試試哪兒不合身，好讓他們盡早改了。”
全然沒接鳳冠的話。
程曦有些氣餒，暗忖鳳冠重些便重些罷，不過累一日，只要母親高興便行。
然而當喜服送來后，程曦整張臉就垮了下來。
大紅緙絲喜服里繡了金銀絲上去，那可都是王氏讓人將金子與銀子拿去熔了，畫作十足十成色的金銀絲線。
再加上綴滿南珠的霞帔，程曦覺得邁步都艱難。
依著當世風俗觀念，喜服的貴重程度代表了娘家對新娘的重視程度，但凡家里得寵一些的女兒出嫁，那都是花大筆銀子用來做貴重喜服的。
便是王氏也不能免俗。
程曦能體諒王氏嫁女的心情，可她無法想象成婚那日自己要穿著這身喜服，再頂上那樣一頂鳳冠，還一整日不能吃東西…
念心猶怕她不夠擔憂，又提醒道：
“小姐，這只是外頭的，到時里面還要另穿三層呢！”
程曦揮了手就要去敲她腦袋，胳膊抬到一半又放了下來——衣衫太重，她嫌手酸。
“…還不過來幫我脫了！”
程曦如木樁子一般杵在原地瞪著念心。
念心笑得不行，忙上前幫她除去喜服，讓人拿去妥善保管起來。而后她將另一套衣衫取來給程曦換上。
“這是中秋宴入宮時的，您瞧可有哪里要改的？”
程曦穿過喜服后，此時再穿什么都覺得身輕如燕。
她轉了轉身子：
“不必改了，”隨即輕聲嘀咕道，“…不過到個場罷了。”
每年中秋宮里都會設宴，皇親國戚均要入宮赴宴。
程曦還未嫁給容潛，本是不必參與的。但蘇皇后卻自以為是抬舉程家，特意下懿旨讓程曦也入宮赴宴。
程曦一面領旨謝恩一面心中默罵。
到了中秋那日，到底還是盛裝打扮入宮赴宴。
那日出席宮宴的除一眾宮妃、公主、大長公主及長公主們外，還有各府王妃、側妃及郡主、縣主們，其余便是承恩侯府、萬家、陳家的女眷。
程曦不出意外見到了劉瓊英與萬舜卿，還看見了陳沚與陳清的祖母真元大長公主。
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好在蘇皇后將程曦的位子安排在梁王妃旁，而承恩侯夫人魏氏及蘇鐸之妻張氏卻被安排的遠遠的，也算是一種體貼。
梁王妃看上去是個溫和的人，與程曦倒有些親近，同她聊了許多風雅之好，看得出來在閨中時也是受了悉心教養的。
好在程曦仗著前世所學多少有些底子，說起花草擺設、琴棋書畫這些不至于冷場。
她與梁王妃有一下沒一下聊著，漸漸周圍便也有人圍了過來，與她們湊趣說起話來。
場面忽然就熱鬧了，梁王妃顯然有些不適應。
程曦知道她們志在梁王妃，便不動聲色退到一旁，悄悄將皇后身邊那位女官綠珠招來。
“綠珠姑姑，我想去更衣。”
這是要如廁的說法。
綠珠心下了然，本想找個宮女帶程曦去，然而轉念一想，若程曦此去出了什么狀況，莫說蘇皇后那里不好交代，便是童安處她也交代不過。
她便親自帶著程曦離開太液池的賞花臺。
程曦跟著綠珠信步而行，還有心情觀賞沿湖景致，一點也不似內急的樣子。
綠珠何等通透，轉念明白程曦是借口出來透透氣罷了。
她哭笑不得，卻也不好說什么。
前頭的湖旁垂柳后隱隱傳來一陣動靜，望去似乎有人在那。
程曦腳下一頓，心中警覺，便不肯再往前走去。
綠珠見狀忙對程曦道：
“您在此稍等。”
她快步走上前查看，卻意外見到了萬舜卿與萬妃身邊的大宮女。
萬舜卿臉色不太好，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扶著樹，一副疲憊虛弱的樣子。
萬妃身邊的宮女本在幫她擦拭嘴角，忽然見到綠珠出現不由神色一變，忙上前一步微微遮擋住萬舜卿，笑道：
“綠珠姐姐，您怎得也出來了？”
綠珠目光自萬舜卿臉上極快掃過，笑了笑：
“我陪程小姐去更衣。”
萬舜卿雖是寧王側妃，論品秩卻不及綠珠。身為蘇皇后宮里的女官，綠珠無需給萬舜卿臉面見禮。
然而萬舜卿根本沒在意這些。
她只聽見“程小姐”三字，不由倏地抬起頭朝綠珠身后望去，正好看見程曦自遠處慢悠悠踱步而來。
她微微變色。
“見過萬側妃。”程曦不咸不淡同她見禮。
萬舜卿盯著她好一陣，最后只冷冷“嗯”了聲，轉頭同萬妃身邊宮女道：
“回去罷。”
說著轉身往賞花臺方向走去。
程曦看著萬舜卿的背影，總覺得哪里有一絲別扭。
分明脊背筆挺，步子卻邁得極為小心翼翼，仿佛走得重一些會驚著誰似的。而萬妃身邊那宮女也格外小心扶著萬舜卿，深怕她會在這平地上摔倒一般。
程曦皺眉回過頭，目光無意掃過湖邊水面，卻見水面上有些浮沫臟污。
她一愣，腦中念頭閃過，忽而錯愕地回頭瞪著那道背影。
萬舜卿她…不會是有了身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