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又為陳考說項?”
程曦看著程時皺眉道。
“也算不上說項,陳考之罪本就有些無妄。”程時漫不經心道。
畢竟不肯出銀子的是昭和帝,陳考不過順著帝心而為罷了,如今卻又要做一回替罪羊。
他忽然猛地一記手刀砍在程昕胳膊上,喝道:
“收住!”
程昕齜牙吸了口涼氣:
“輕點輕點…”
程曦看著都覺得疼:
“你當七哥同你一樣,是在軍營大漠中摸爬滾打長大的?”
程昕從未離京,自小被孟氏寶貝著養大的。
程時冷冷道:
“既入了京畿衛,便要做好有朝一日血肉護城的準備。”
程曦心下猛地一跳,不由看向程時——四哥這是什么意思?
是無心之言,還是已預料到這巍巍皇城終有一日會被血色浸染?
卻見程昕扶正面前木樁,笑道:
“四哥,你平日可是都這般操練西所那些人的?我原以為京畿衛中都是你這般人物,誰知如今才發現…”他頓了頓,到底說的委婉,“也沒比我強去哪兒。”
程時想起京畿衛出巡時的表現,不由一陣心煩意亂——這種戰力連對抗地方衛所的能力都沒有。
更不必說北面的虎狼之軍。
若自己統率之兵是西北甚至北地那些…程時猛地打住這念頭。
“你與他們比較,上了戰場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他睨著程昕冷笑。
程昕從未想過自己有上戰場的一日。
孟氏讓他去京畿衛不過為了混個官職品級,若家中有能耐,混個幾年便調去兵部或五軍都督府,這在京城子弟中是極常見的。
孟氏絕不會讓他從軍。
但程昕也沒膽子去擼程時的毛,只得順著話道:
“是是是,若咱們那位世子爺有四哥你一半便好了。”
話音剛落,便見程時與程曦同時朝自己看來。
“真的,”程昕以為他們不信,“我就幾乎沒在衙門見過他,只偶爾碰到兩次,對人極冷淡。到底是承恩侯世子,穿得金玉華麗,俊眉俊目的好不矜貴。”
程時與程曦的神色便有些古怪。
程昕猶不察覺,嘀咕道:
“…怕是連馬都騎不穩罷。”
程時冷哼一聲。
容潛舔血殺人時,這小子還在甄氏族學里念天下大同呢。
他一巴掌拍在程昕背上,道:
“你少招惹他…接著練!”
一回頭,卻見程曦怔怔看著遠處發呆,程時不由皺了皺眉。
“跟我來。”他抬腳走進書房。
程曦一愣,忙跟上去。
“你可知福建水師之事是誰捅出來的?”
程曦聽他這樣問,不由意外道:
“竟不是萬蔚的人?”
“是兵部職方清吏郎中,廖戍徵。”
程曦不由一頭霧水。
福建都司歸前軍都督府統轄,如今通政司與前軍都督府均緘口不言,怎么一個小小職方清吏郎中倒敢直言天聽?
程時看出她的困惑,解釋道:
“這廖戍徵是廖祥之子。”
程曦恍然。
廖祥是左軍都督府都督,官居一品——難怪廖戍徵小小五品官竟不怕得罪陳考。
朝中向來文武不干涉,平王行二稅之事一點都沒妨礙到軍權,就算一品武官不懼陳考,但也犯不著主動尋事罷?
程曦才不信什么“心憂天下”的鬼話。
“兵部呂大人與郭大人竟也不阻攔?”
她記得呂守義同平王有些不清不楚的干系,那時福建要建水師時,程原恩便懷疑呂守義也是參了銀子在那批海船上的。
可廖戍徵能順利將此事攤到昭和帝跟前,說明廖祥與兵部是支持態度。
“呂守義已遞了致仕折子,有陣子沒上朝了。”程時道,“如今兵部管事的是郭舉。”
這就難怪了。
“廖大人與郭大人十有八九站在了一處,”程曦不由皺眉,“他們不會上了萬蔚的船罷?”
說著她又搖頭否定。
“不會,不會…郭家與敏家是姻親。”郭舉之子郭蘭娶了敏笑,“那他們為何要打壓陳考?”
誰都知道陳考如今正是重新入閣的關鍵時候。
程時聞言看了她一眼,意味聲長道:
“我只知道廖戍徵與郭蘭,倒是同承恩侯府那位世子爺,交情匪淺。”
程曦一怔,隨即瞪大眼。
四哥的意思是,此事可能與容潛有關?
若當真如此,廖祥與郭舉又圖什么?圖容潛身后的皇后與梁王,還是…北地?
程曦呆呆看著程時,卻不知程時心中疑團也在這點:他們到底圖什么?
要知道山東都司、遼東都司皆是歸左軍都督府統轄的,而郭舉又十有八九就是下一任兵部尚書。
此二人在朝中舉足輕重。
從如今種種來看,容潛似乎是與皇后越綁越牢了,但程時心中卻始終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是假象。
若容潛當真要與皇后一路走到底,何以一夜之間同程曦劃清界線?
…那小子終歸選了北地!
程時不由眼中一沉。
如有一日與容潛戰場相見,自己有把握能贏么?
他想起那次大漠中的交鋒,嘴角抿起——自己親自訓練出的那樣一支精銳騎兵,尚且壓制不了容潛那支群龍無首的北地兵衛。
更何況京畿衛與直隸衛所那些家伙!
程時忽然間迫切生出一股要回到西北大營的念頭。
“小九,”他微微沉眼,看著窗外庭院中程昕揮汗練拳的身影,“若有一日我與他血刃相見,你希望活下來的是誰?”
程曦當然知道程時在說誰。
“四哥,”程曦垂眸蓋去眼中痛楚,“我是程家女兒,你的妹妹。”
程時看了她一眼,這答案他早就知道。
可不知為何,程時心底卻總有一個念頭——若能率赫赫之軍蹄踏這殘垣腐朽的大越,該是多么暢意。
他猛地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閉目伸手揉了揉緊皺的眉頭。
“嗯,”他低聲道,“…我是程家的兒子。”
程曦一愣,隨即眼中露出震驚之色——程時的語氣中有濃濃無奈與不甘。
四哥…似在強迫規勸他自己。
“早些回去罷。”程時揮發她。
程曦深深看了程時片刻,沒說什么轉身回了憑瀾居。
“小姐,”念心在屋外候著,一見她便迎了上來,“秦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