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一在昭陽宮召見品級命婦一直都是皇后專有的權利，只有此時正宮皇后的地位才尤為凸顯。
后宮中其余妃嬪不論地位多高、娘家多強勢，那一日都只有等到宮宴時才能出現在奉安殿。
然而前世最后的那幾年，這個規矩就悄悄變了。
先是陳德妃出現在昭陽宮，坐在蘇皇后下首的位上一同接受眾命婦請安；后來楚王一系崩塌，章澤入主東宮，此后出現在昭陽宮的人便成了萬貴妃。
這一切的開端，是蘇皇后一夜間遭了昭和帝厭棄。
程曦苦苦回憶許久，按著她嫁給章澤的時間推算，蘇皇后落權的時點與榮福宮變成冷宮的時點重合在了一處。
蘇皇后前世的冷遇與容潛母親一定有極大關系——她甚至懷疑，這些年來蘇皇后能牢牢把持后宮不動如山，正是憑仗著榮福宮的存在。
如今蘇家接二連三的鬧出事來，甚至牽扯到福建水師兵建之事，蘇鐸讓昭和帝丟了那么大一個人，就算昭和帝還沒有全然厭棄蘇皇后，想來她的處境比前世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曦以為今日出現的人會是萬淑妃，卻沒想到竟是陳德妃。
這般看來，陳考最近得意的程度比她想象中更甚，程原恩與眾人的抬勢想必也起了推波助瀾作用。
“德妃娘娘可有說話？”程曦問道。
李落便將今日陳德妃在昭陽宮中表現詳盡說了。
程曦聽后不禁微微皺眉。
“她先開口給大嫂賜了座？”
李落點頭：
“我瞧著母親她們也很意外，倒是皇后娘娘看上去沒什么，還說是她考慮欠周了。”
皇后豈是那么好性子的人！
這后宮中誰都不是傻子，陳德妃敢當著外命婦的面這樣挑釁皇后，豈會是毫無憑仗的？而蘇皇后她這樣忍氣吞聲，若非實在處境艱難，便是存心給陳德妃挖坑。
程曦看了李落一眼，暗忖這其中的彎彎道道自己摸索了兩輩子也才明白一些，李落從未接觸這些，自然不會懂。
她又問：
“皇后可曾問過你什么？”
李落反而一愣，想起早上入宮前王氏也曾特意同她交代，說是皇后若對她問話，讓她少說少答。
“問了我年歲，還問了兄長可曾娶親，不過些尋常家話。”她笑著道，“我如實答了…皇后看上去比德妃娘娘更敦和。”
程曦笑了笑沒有說什么——蘇皇后今日要見幾百個命婦，一般人她才沒那個功夫問話。
“那…可曾見到公主？”她試探著問道。
李落一愣，奇怪道：
“今日公主們也會來嗎？”
別人不一定會，但程曦知道按淳明的性子必然是要來見一見李落才肯罷休的。
可是淳明沒有來，那就是蘇皇后下了嚴令——這般看來，蘇皇后今日的忍讓是由于自身境況艱難的可能性更大些。
“宮宴時淑妃娘娘來了嗎？”程曦又問。
“來了，卻沒聽她說話，我坐得遠看不真切。”
李落與沈繯等人按品秩幾乎要排到最后去，而且那種場合也不能隨意張望。
程曦還想問什么，霽月卻道洛風苑來人了。
小丫鬟苦著臉進屋對李落道，程時尋不見那條玉牌腰帶正發脾氣呢，請李落快些回去幫著找找。
李落直想扶額，卻不好在程曦面前掉程時面子，便道：
“是我收起來了，想來他急著用…”
程曦張了張嘴，尷尬道：
“…那你快些回去罷。”
李落怕回頭程時又鬧她，便也顧不得程曦怎么想，匆匆回了。
念心送了李落后回來笑道：
“四爺如今怎得脾氣越來越大？連四奶奶處都不收斂了？”
從前程時在李落面前可是很能克制脾氣的。
程曦聞言有些意興闌珊——人家那是兩口子耍花腔呢，一個鬧一個哄，念心哪里會懂。
她懶懶靠在迎枕上，想著今日蘇皇后、德妃與淑妃幾人表現，又想起秦肖從撒木那里問來的關于容潛之事。
容潛如今與五軍都督府及兵部走得那么近，目的必然不單純。但是他一面卻將自己與蘇皇后越綁越緊，蘇皇后此刻變得只能倚仗他，同樣的別人看他時也打上了皇后的烙印。
他究竟要做什么？
再者父親托陳考上位也許有為自己擋風頭的意思，但程曦卻又隱隱覺得程原恩的目的也不那么簡單。她在王氏處旁敲側擊打聽過，王氏卻絲毫不曾察覺的樣子。
還有萬妃，按理萬蔚與章澤此前風頭頗盛，萬妃也不是那隱忍低調的性子，怎得這回竟這樣安分？
程曦才發現自己先前還是天真了——要插手這些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朝政時局中哪怕一件極微的小事都會引發一連串變故。
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弄不清紛紛亂亂時局背后的真相。
這些事像纏在一處的蛛絲一樣讓人理不清看不明白。
程曦閉目整理著思緒。
當前楚王與寧王兩派相斗暫時無暇顧及其他，想來不會自找麻煩對程家等中立之臣動手，那么程原恩那邊不論有什么安排，想來暫且是不會引起什么變故的。
而容潛這邊…再過兩個月便是千秋宴，前世蘇皇后在千秋宴上為淳明選婿，將京中所有適婚的年輕雋才都邀入宮去。
卻不知這一回，蘇皇后還會不會這樣安排？
程曦忽然猛地坐起身。
若蘇皇后為了將容潛牢牢綁在自己身邊，會不會…會不會想辦法將淳明嫁給容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