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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 添火

熊貓書庫    雁西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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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敞是安順人?”

  程原恩微怔。

  程曦點點頭,垂眸將香爐中的煙絲輕輕撥了撥,神色平靜道:

  “我與他女兒有過幾次交道,劉小姐口音極重,聽敏笑身邊一個貴州籍的丫鬟說,就是安順那里的調兒。”

  她這番純屬胡言,莫說敏笑身邊沒有這樣的丫鬟,便是劉瓊英那也是一口純正官話,根本不存在什么安順口音。

  程原恩是吏部尚書,劉敞的籍貫履歷他自然是極為清楚的,在官籍錄里清楚寫著劉敞的身世,卻并非程曦所說那般是安順人。

  但他看著程曦卻想起前幾日打了她的事。

  程曦先前病了好幾日,這才好一些,也沒有因那事而鬧什么脾氣。程原恩怕自己此番若太過嚴肅又嚇著女兒,便放緩語調溫和同程曦解釋道:

  “劉敞祖籍枝陽,幼時隨家人南下時遇匪患,為宜康一富戶人家所救做了書童,后來那家主見他讀書頗有天賦,便赦了他奴籍,在劉敞中秀才后將他收為養子供他讀書趕考。劉敞是昭和二年三甲傳臚,曾在安順做過知縣。”

  言下之意,劉瓊英的口音許是在安順待著的那段時日學來的。

  程曦聽到這個說法毫不意外。

  早在昭和六年劉敞第一次出現在程欽書房時,她就曾暗示過程欽調查下劉敞的祖籍。然而從后來程原恩、羅汝坤等人對劉敞的態度看來,顯然并未查出什么。

  若非劉敞將身份洗得干干凈凈,他豈能毫不引人懷疑地將寧王黨系身份藏到最后?

  程曦抿著嘴不語。

  既然按實情查不出劉敞的身份,那她便胡謅一番又如何?

  程曦便緩緩搖了搖頭,看著程原恩認真道:

  “昭和二年劉小姐已然八歲了,就算她曾隨劉敞赴職,論理口音早該形成才是,又怎會生出安順的口音來?”她索性將子虛烏有之事說得極為篤定,“且安順近西南疆界,那里常有異族之亂,若劉敞是宜康人,合該將妻子兒女留在宜康供他兒子讀書才是,豈有帶著一家遠赴西南就任的道理?”

  程原恩微微皺眉,不得不承認程曦說的有道理——他自然不會懷疑劉瓊英口音一事是程曦捏造出來的。

  “你何以突然對劉敞之事這般上心?”程原恩有些奇怪地看著程曦。

  閨閣女兒對朝廷大員祖籍之事追究得不依不饒,這實在有些怪異。

  程曦也早有準備程原恩會有此一問。

  她三分真七分假地答道:

  “四哥與我說了祭天路上發生之事。濟南府官員若無人指示,怎么就不顧后果將那般游走生事的人圈在一處?冤死了那許多人,也分明有人在百姓中攛掇生事,怎么后來大理寺審理此案,卻得出個‘無人指使’的結論?”

  程原恩面色沉下來。

  “還有,那么巧當晚四哥鎮守之處就走了水?那么巧燒死的便是那守糧倉的人?這許多巧合擺在眼前,大理寺審來審去,就審出一個當地官員急功近利的說法。”程曦直直看著程原恩,“…劉敞這是糊弄誰呢!”

  程原恩皺眉。

  濟南府之事有貓膩,這誰都知道;大理寺最后將一切罪名歸到當地官員頭上,也不過是一種慣常的做法。

  官場行事從來講究留一線后路,只要不是皇帝下了死令,通常都不會將事做絕了得罪人。

  沒有人對劉敞的處置生出懷疑。

  但這一切是建立在劉敞不倚不靠、不屬于任何派系的前提下。

  若劉敞并非真的不倚不靠…程原恩心下一驚,面上不顯,看著程曦道:

  “你可是覺得劉敞對此案審理不公,沒有給冤死的百姓一個交代?”

  程曦還當程原恩猶覺得自己是正義感發作,在鳴不平。

  既然都已編了瞎話,她索性就睜著眼瞎說到底,扯出蘇皇后來為自己力證。

  “女兒前幾回入宮曾遇到過萬淑妃,后來聽皇后娘娘無意中說起才知道,原來萬淑妃的母家有苗人血統…湊巧就是安順人。”

  又是安順人!

  程原恩終于動容。

  萬蔚是金陵人士,子女從父籍,誰都不曾去留意過萬淑妃的母親是哪里人。

  昭和帝登基前,萬淑妃不過是一個封地王爺的側妃;昭和帝登基后,萬淑妃就是宮妃,外臣又如何能打聽到她生母與嫡庶之事?

  若萬淑妃生母為苗人,而她不過養在嫡母名下的庶女,萬蔚看重她貌美又有心計便將她裹了嫡女名分嫁給昭和帝,這也是很有可能的。

  況且程曦說這消息是蘇皇后透出來的,便又可信了幾分。

  程原恩立時便明白了程曦今日的來意。

  她是想告訴自己,劉敞也許同寧王有些瓜葛。

  這番疑心一起,許多事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展開來。

  劉敞如是安順人,若又有苗人血統,便屬于外族,按理是不能出仕為官的,這興許就可以解釋他為何要隱瞞籍貫,也可以證明有人悄悄幫他洗清了身份。

  此外祭天路上的事本就是寧王與萬蔚的手筆,若劉敞當真與寧王暗中有糾葛,那么他審案的做法就不是表面上看過去的不作為而已。

  劉敞在暗中幫寧王。

  程原恩眉頭緊蹙——就在不久前,張止芳還提了要游說劉敞加入道梁王的陣營中來,倒是羅汝坤顧忌劉敞向來直言,怕游說不成走漏了風聲,這才將此議暫且作罷。

  然而他們卻都覺得若能將劉敞拉攏過來,是件好事。

  若劉敞是寧王的人,豈非險些釀成大錯!

  寒冬臘月,程原恩背上竟沁出一層薄汗來。

  他神色沉靜,甚至連皺著的眉頭都松了開來,看上去就仿佛什么事也沒有,溫和地朝程曦道:

  “此事我已知悉,會留意的。”他轉開話題道,“你這幾日修養著,身子可好些了?”

  程曦定定看了程原恩一息,而后放下心來——父親這番模樣,必定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她輕輕點頭:

  “已養好了,您別擔心…”

  程原恩不由一陣心疼。

  女兒才剛及笄,分明該養在深閨嬌憨天真、無憂無懼的年紀,卻偏偏終日為這些事牽掛操心,無非是怕家人受了牽累,便是先前受了那樣的委屈也不曾怨怪自己。

  程原恩愈發堅定自己的決定。

  他溫和地讓程曦回去休息,程曦便也不再多說什么,恭敬告退后回到了自己屋里。

  她屏退所有人后拿出紙筆開始一一羅列。

  將劉敞從章澤身邊的暗子挑到明處不過是第一步,接下去她還有許多事要一件一件做。

  章澤、萬妃、蘇皇后、昭和帝…既然程家怎樣都逃不掉被昭和帝猜忌打壓的結果,那就不該坐以待斃。

  容潛要做的事,就由她來暗中添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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