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寺…飲茶?
程曦呆呆看著容潛,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馥郁的桂香隨風縈繞,偌大花園中只聞鳥雀脆鳴時而響起。
容潛靜靜看著她,耐心地等待著答案。
然而程曦根本就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半個月前,她連容潛的心意都不敢確定;就在昨天,她還琢磨著彼此要怎樣表明一番心跡才好。
…怎么兩人拉了回手,他就直接將日程提到了這一步?
然而這偌大的宅子,這番修葺的心血,程曦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容潛是心血來潮才臨時做的決定。
他是從何時開始有此打算的呢?
她只覺心砰砰跳,終于在容潛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吶吶道:
“飲、飲茶啊…祖父他愛喝鐵觀音…”
話沒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舌頭——自己說這些干什么!
果然一抬眼,就見容潛看著她神色未動,眼中卻化出濃濃笑意來。
“好,我記住了。”
他低低笑道。
程曦臉上愈發的燙。
她轉身便朝花園中走去,容潛笑著跟上,將話題扯開去以免她太過羞澀。
“我昨日已去官署做了交接,待今晚便會住到東郊大營去。”他走在程曦身側,緩緩與她交代道,“這幾日有許多事宜要準備,只怕不得空再回城中,你若有事,可讓秦肖來此地找裴霖。”
程曦的注意力便微微被分散過去:
“是了,我四哥昨兒也已住到大營去了。”她頓了頓,問道,“交接事宜都還順利嗎?同僚可都見過了?好不好應對?我聽四哥說京畿衛里頭都是些老油子,向來散漫慣了的,不好收拾!”
不自覺又是滿滿一副擔心模樣。
容潛輕笑道:
“我不也向來是個混跡之人么。”
程曦一怔,隨即想起他先前的名聲來,不由張了張嘴:
“…也是。”
說不定京畿衛東所那些人還在私下抱怨朝廷指派了這樣一個紈绔來。
她想起容潛此前與文王等人多有往來,而上次因著程原培的事,程曦始終覺得文王與莫良佐有些說不清的關系。
此次容潛的差事又是莫良佐向昭和帝提的。
換作別人許會同程原恩一樣,以為不過是莫良佐盡份內之職,但程曦卻怎么都不信這是巧合。
她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莫良佐與文王,莫非同北境有關系?
“怎么了?”
容潛見程曦忽然怔愣出神,便停下了腳步。
程曦望著他,腦中想起程欽的話來——容潛若在大勢難回前幫著城陽王行事,那程家與她便無法自處,只怕到時程欽是不會答應容潛的。
她雙唇翕合,望著他猶豫片刻,道:
“你此番謀差,同何琨來京可有關系…”
容潛看著她認真的神色一愣,隨即猜到了程曦在顧慮什么。
她大概以為自己出仕是何琨有所圖謀安排的。
他看著程曦,認真道:
“和初,此番回京,我原本并沒有打算出仕…也沒有打算長留。”
程曦一怔,隨即神色微變:
“你要離開?!”
容潛微微走上一步低頭看著她,漆黑的眼眸有流光閃過:
“原本是的。”他頓了頓,“如今…卻不了。”
程曦聞言,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卻又生出另一番顧慮:
“何琨知道你的打算嗎?”
她怕容潛這樣行事會引起北地的顧忌與不滿。
容潛看著她寫滿擔憂的臉,強忍下心中冒出的悸動,道:
“你別擔心這些,我自會處理妥當。”
低沉又磁潤的聲音落在程曦耳中,只覺得像輕羽拂身一般安然。
她相信容潛說的每一句話。
程曦點了點頭,盈盈一笑輕聲道:
“嗯。”
他們在靜安胡同待了約一個時辰,便又坐馬車回金銀樓去。
程曦此時再與容潛相對而坐擠在馬車里,便覺得手腳怎么放都不自在。
她依舊抱膝靠著車壁,卻覺得身周好像都是容潛的氣息,就如荒漠中被他攬在懷里時聞到的一樣。
程曦想起這些,腦子不可抑制地冒出更多畫面來。
他用大麾將她裹在懷里、他將她從馬背上抱下來放在干草上…還有病中時,容潛幾乎就沒放手過。
程曦越想臉越燙,到后來連頸項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容潛見到這樣的她,只覺得心底某些悸動又開始不聽話地冒出來。
他移開目光看著車壁,輕輕咳了聲:
“…不要胡思亂想。”
程曦聞言抬頭,見容潛的神色不由一怔。
然而還不待她有什么反應,就隱隱聽到街上響起一陣騷亂。
有急馳馬蹄聲迎面而來,容潛眉頭微皺,卻聽外頭裴霖忽然一聲大喝,伴隨著馬匹嘶鳴和鐵蹄紛沓,車子猛地一個傾轉后幾乎要翻倒。
程曦差點被巨大的慣力甩出去,好在讓容潛及時抓回去重重跌在他懷里。
裴霖扯著韁繩險險將馬車穩下來,立時朝車里問道:
“爺,你們沒事罷?”
車中卻沒有回應,過了片刻才聽容潛低低道:
“沒事。”
裴霖便怒氣沖沖地罵起方才那縱馬急馳過街、一路肆意高調的兩人來:
“…趕著送孝么!騎騸馬的東西,盡是些涂脂抹粉的兔兒!下次若再叫我遇上,好叫他們知道什么才是騎馬!”
車里容潛與程曦聽著裴霖罵罵咧咧,均沒有作聲。
馬車又緩緩駛動。
程曦雙頰透著嬌色一片冶麗,雙手撐在容潛身前微微推了推,輕聲道:
“沒、沒事了…”
容潛目光落下,只見兩排如扇的睫羽輕輕顫著,櫻色紅唇一張一合說著話。
他緊緊抿著嘴,扣在程曦纖細腰窩上的手又停留了片刻,才慢慢松開。
程曦忙從他懷里逃出,手腳并用爬到車壁旁,然而還不待坐穩,手卻又被容潛一把拉過去握住。
她垂眸瞥了眼,紅著臉不沒說話。
小小馬車平緩駛行,不過片刻就消失在拐角。
街旁一間布料鋪子的門板旁走出兩個人來,當先一人窈窕纖麗,姿容秀雅,卻是袁莘。
她身旁丫鬟一臉驚訝,輕聲道:
“小姐,方才那簾子掀起時您可瞧見了,似乎真的是威遠侯府大小姐!”
袁莘目光沉沉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
她不止看見了程曦,聽見那車夫喚了聲“爺”。
袁莘眸色一閃,唇角輕輕彎起。還在為找不到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