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是不是猛將?
他是,但又不是。
于禁早期討伐黃巾余部時每戰先登,展現出勇猛作風,并且在和袁紹作戰的過程當中,連破袁紹別營,被曹操贊為勝信布之勇,甚至在歷史上成為曹操時期唯一假節鉞的外姓將領,官職達左將軍,僅次于夏侯惇、曹仁。
但是在歷史上,于禁卻被關羽水淹七軍,并且投降了…
若以戰場勇猛和戰功為標準,于禁確屬猛將之列,但是其投降的行為,又難以和大漢傳統的觀念當中的猛將掛鉤在一起。
于禁在看見徐晃帶著人突進了營寨之中,便是意識到營寨守不住了。
不過于禁還想著要將營寨的效果最大化,所以他一邊令人抵抗,一邊下令準備火油。
云夢澤之處,水多,草多,可惜是夏天,這些水草都很豐美,沒辦法像是秋冬一樣干枯,一點就著,但是有火油就不一樣了。
當于禁看到徐晃以及其手下的一隊重甲戰斧兵,如同犀牛一般沖進了營寨的時候,就知道他手下曹軍兵卒會是如何了。他手下的兵卒都是于禁自己帶出來的,自然知道其中的情況。如果說一般的沙場對抗,于禁也不會怕,但是要說和這種鐵塔一般的重甲兵,那就要么用血肉磨死,要么就用其他的手段搞。
于禁想到的,自然就是火攻。
引徐晃等人深入營寨,然后放火,就算不能燒死,也可以阻斷徐晃等人進一步攻擊的步伐。
關鍵是他只要確定了徐晃在這里,于禁就可以借著船只水師的便利,選擇穿行在云夢澤里面,搶到戰場上的先機,可以配合曹真端掉徐晃走后空虛的江陵城前進營地。如果徐晃準備回軍死保江陵前進營地的話,于禁也可以反過來繼續找機會搞江陵水寨。
反正兩邊都能有落子的地方,所以于禁不會和徐晃死磕。
而且重甲兵雖然犀利,但是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移動緩慢。
若是真的和徐晃正面硬肛,那么徐晃等重甲斧頭幫的死多少于禁不太清楚,但是他清楚自家手下兵卒肯定會死很多。
水道清出來沒有?
于禁看著徐晃帶著手下在砍瓜切菜,心中也著實有些心疼。
畢竟這些曹軍兵卒絕大多數都是他帶出來的兵,現在被徐晃等人按在地上摩擦…
清理出來了!
手下兵卒回答。
火油準備好了沒有?
于禁又是問道。
準備好了!等將軍下令!
手下兵卒回應。
于禁再看了一眼徐晃,咬了咬牙,先潑油,再鳴金!
現在曹軍兵卒還在堅持,那是因為于禁在練兵的過程當中多多少少給這些曹軍兵卒留下了一些心理上的影響,所以即便是心生膽怯,但是看見于禁還在指揮,便是多少能堅持一下,但是一旦鳴金…
先潑…護衛下意識的想要說什么,可是看見于禁那吃人般的眼神,唯!屬下遵令!
火油潑灑出去。
于禁轉頭再看了一眼,便是腳步不停,直接奔著在水面上的戰艦而去。
于禁的旗幟一動,徐晃便是看見了。
賊將休走!徐晃大呼。
徐晃一喊,其他人也就跟著大喊起來,頓時于禁營寨軍心動搖,兵卒潰散!
古今中外大多如是。如果上下同心,同甘共苦,那么就算是流血犧牲,傷亡慘重,依舊還會堅持,但是只要上頭一開始撤離逃跑,松懈享受,那么也就怨不得底層兵卒意志動搖,作鳥獸散。
放火!于禁沉聲而道,以火困敵!
將軍!我們的人還沒退下來…一名兵卒叫道。
于禁搶過一人的火把,面容嚴肅:若是使敵軍近前,你我如何登舟?且不可因小失大!
仿佛是為了印證于禁的話,徐晃的兵卒爆發出了巨大的聲浪,直追于禁等人而來。
于禁將火把丟向了潑灑火油之處。
火把在空中翻著跟頭,旋轉落下。
當第一簇火苗跳躍而起的時候,徐晃正拄著戰斧喘息。
即便是他再勇猛,也是需要回氣喘息的。
突然,他看見一朵詭異的藍火在蘆葦水草上跳躍,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轉眼間一大片的區域都亮起藍黃的火光。
快退!
徐晃頓時大吼道。
伴隨著火焰而來的,還有升騰的黑煙,如同怪獸一般張牙舞爪,瞬間就將周邊的一切吞噬在腹內。
于禁登上了樓船,回頭看著頃刻間陷入火海之中的營寨,默然無語。
熱浪掀起他有些灰白的鬢發,在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三個月前,他還在和這些兵卒一同流汗,向他們承諾只要他們努力,明天會更好。
現在他卻將他們送進了火海之中,靠著犧牲他們來續命。
火海之中傳來慘烈的嚎叫聲。
或許是被徐晃等兵卒追上,或許是收腳不及撞入火海。
火焰隔斷了一切。
于禁潸然,都是大漢好兒郎啊!
很快,于禁就收拾了自己的悲傷,揮手而道,不要辜負了…
就在于禁準備以那些犧牲的兵卒為由頭,鼓勵其他曹軍兵卒繼續發揚不怕累不怕死的風格,展開他之前就預想好的策略,將徐晃等人拖垮拖死的時候,便是聽到樓船瞭望之處有兵卒嚎叫出聲,將軍!川蜀水軍!
川…什么?于禁大驚,推開一旁的護衛,撲向了樓船另外一邊,遠眺之下,頓時發現在河道的盡頭,江水之上,不知道什么時候排列開了不少戰艦。
而在戰艦的桅桿之上,飄揚著三色的戰旗!
其實在徐晃進軍之時,甘寧就已經準備好出發了。
蔡氏的私兵,作為地頭蛇,負責尋找于禁潛藏在云夢澤當中的營寨,但是動手么,蔡氏私兵一是沒膽量,二是也沒那個能力。
但問題是如果徐晃或是甘寧來動手,就必須確保于禁不能跑掉。否則就和沒動手沒什么太大的區別。而于禁部隊是屬于水陸兼有,如果光徐晃來,那么于禁就可以逃往水面上,而單獨靠甘寧,一方面是未必能順利干掉于禁的船隊,另外一方面是如果就算拼著兩敗俱傷毀了于禁的戰船,于禁也可以逃往陸地上,甘寧同樣也無可奈何。
所以必然只能是徐晃和甘寧兩人一起動手,而且還必須時間相差不多,配合到位。
而在大漢當下,想要進行超遠程,大部隊之間的相互配合,在沒有即時通訊工具的幫助下,無疑是一件難事。
所以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挖坑配對,讓于禁按照徐晃和甘寧的節奏,一步步的配合著走…
其實甘寧可以早一步來的,但是甘寧不能搶先動手。
因為如果甘寧先動的手,于禁可能一看陸地上也有徐晃來人,就有可能先一步逃到云夢澤深處,亦或是退往新城方向,那么不管對于徐晃還是甘寧來說,都是追也不妥,不追也是不妥。
而現在就不一樣了,陸地上徐晃取得了優勢,并且于禁為了對抗徐晃,不惜放火焚燒營寨。當然于禁放火,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正確的。如果被徐晃咬著屁股一頓輸出,于禁根本就沒有空間余地來登船,同時就算是于禁自己乘船逃跑了,其他的戰備物資豈不是落到了徐晃手中?
因此于禁才忍痛放火,可是誰能想到這么一場火,不僅是給甘寧的部隊做出了最好的目標指引,并且還切斷了自己返回陸地上的道路?
甘寧其實在天明的時候就差不多已經到了,在徐晃發動進攻的時候也想要一起動手,盡快解決戰斗。畢竟甘寧知道徐晃是在江陵城下擺了一個空營計,如果被曹真發現,就算是不被摧毀,也會有些折損,多耽誤一點時間,就多一分危險,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而且甘寧的性格原本也是屬于大大咧咧,能掄刀片絕不嗶嗶的類型,可是跟隨徐晃和諸葛亮一起的時間長了,甘寧也在漸漸的有了一點變化。
欲速則不達。
甘寧明白如果真的在徐晃展開進攻的時候一起沖出去,曹軍還是有一定反應的機會,他們會收縮防守,固守待援,而且很大可能會做困獸猶斗,就算徐晃和甘寧能強攻得手,傷亡也是難免的,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于禁撤離營寨,士氣就崩了至少一半,再發現自己菊花被堵上了,又會跌落三四分,再加上已經離開了可以固守困斗之地,所有人肯定就想著要怎么跑,曹軍兵卒剩下的這一點士氣也會很快消耗殆盡…
晨霧未散,箭簇已穿透薄紗般的霧氣,劃出一道道的印跡,然后沾染上了血色。
于禁樓船上的瞭望手發出了尖銳的警告,艨艟三艘!左前方!
于禁的指節扣住船舷,在呼嘯而來的箭矢之中大吼著,左轉加速!撞出去!
長槳整齊劃一地拍碎水面,船尾的舵工將尾舵壓向左舷,船身在轉彎的時候,濺起三尺白浪。
水聲在船底嗚咽。
曹軍戰船新刷的桐油混著鐵甲的氣息,鐵銹的味道在空氣當中彌漫。
大漢當下絕大部分的船只都是平底船,在沼澤濕地淺水地帶游刃有余。
換火箭!
于禁的吼聲破開霧氣,
戰艦上的弓箭手將浸過油的麻布纏上箭鏃,然后伸進了一旁點燃的火盆之中。
三艘川蜀軍的艨艟破霧而出,船首包鐵的沖角閃著寒光,像是巨鱷張開的獠牙。
大風!大風!
呼嘯而起的火箭,帶著華光的痕跡,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弧線,旋即落下。
第一波火箭掠過水面時,川蜀軍的船帆已經驟然落下,被砍斷的纜繩呼嘯著掃過甲板,然后無可奈何的落下。
浸過水的牛皮被張開,覆蓋在了一些易燃的物品上。
火箭落下,箭矢釘在浸水的牛皮上,發出吱吱的聲響,就像是被捕進了鼠籠的老鼠在不甘心的鳴叫。
火箭噼里啪啦密集而下,艨艟上的川蜀兵卒只能全部躲在掩體之下,也就不可能去辨別觀察方向。
于禁樓船避開了沖撞進來的艨艟,但是跟著于禁的另外一艘樓船就沒有那么好運了,被兩艘艨艟攔頭撞上。
艨艟吃不住樓船的動能,甲板碎裂,龍骨折斷,但是同樣的曹軍樓船也在船頭側面被撞出了破洞,頓時船頭一沉,屁股一翹,甲板上站立不穩的曹軍兵卒就像是下餃子一樣噗通往水里掉!
于禁無暇他顧,也沒有下令救援那些落水的曹軍兵卒,他現在只有一個目標,沖出甘寧的攔截,進入大江之中!
彌漫在眼前的青煙,轉眼被風吹散。
于禁聽到了在遠處傳來了銅哨的聲音,那是驃騎軍常用的短距離傳令手段。
于禁抬頭,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遠處的樓船開始投擲,不是石彈,因為石彈不能射這么遠。
那黑點很快的掠過空中,攪動了霧氣,落在了于禁船隊不遠之處。
于禁定睛細看,似乎是用蘆葦干草扎出來的球狀體…
還沒等于禁看清楚是什么他忽然感覺右頰發燙,一支流矢擦過耳際,灼熱的刺痛讓他心中猛的跳動了起來,他明白那是什么玩意了!
火油彈!
這是川蜀軍在校射!
火油彈比石彈輕,會投擲得更遠,但是偏離范圍也會更大…
左滿舵!貼淺灘!沖出去!
于禁咬著牙,額頭上的青筋蹦蹦直跳。
這是極其危險的動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整艘船卡在淺灘上!
甘寧的戰艦也同樣不敢太靠近淺灘,因為他們不熟悉這里的地形,不知道淺灘下面有沒有什么東西,搞不好就托底了。
于禁他敢這么做,是因為他們在這里扎營的時候就詳細查探過這邊的地形!
于禁樓船的龍骨擦過淺灘,船底船身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
試圖攔截的艨艟斗艦卻因為不熟悉此處的地形,沒能控制好船體,一艘斗艦突然震顫了一下,整個船只往上抬了抬,就像是戰馬失去了前蹄一般。藏在淺灘里面的巖石撕開了斗艦的船腹,頓時就將斗艦卡在了淺灘之上,奔涌的水涌入船艙,混雜著兵卒的驚叫聲,顯得格外刺耳。
沒錯,于禁當下,根本就沒有要和甘寧決一死戰的的想法,而是想要利用自己對于地形的熟悉,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在甘寧帶著川蜀水軍出現的時候,于禁就意識到了他中了圈套。
在陸地上,面對徐晃的重甲戰斧兵卒,于禁的的曹軍沒有什么克制的能力,現在更是燒了營寨,若是再次下船,怕不是見到徐晃的大斧頭掄過來,當場就會嚇傻嚇跑一大片!
在水面上,見到甘寧投擲出校射的火油彈之后,于禁就立刻明白如果繼續待在原地不動,亦或是和其他什么戰艦打成一片,那么從天而降的火海就將是他最后的歸宿!
所以幾乎沒有多少遲疑,于禁便是立刻決定,不顧一切的往外逃!
水道確實被甘寧堵上了,但是不代表完全沒有逃生之路。
撞開甘寧攔路的艨艟,利用熟悉淺灘的地利,逃命!
于禁這么一逃,其他的曹軍水軍當然就更加沒有什么秩序策略。在混亂之中,曹軍兵卒也不清楚到底徐晃和甘寧派來了多少人,只是知道他們被兩面夾擊,而主將于禁又是只顧逃命,不管他們。滿眼看過去,幾乎到處都是火焰,到處都是敵軍。
主將逃跑,他們又被前后夾擊,這些曹軍兵卒很快就失去了戰斗的勇氣,紛紛放下武器投降。
繞出去!繞出去!甘寧拍擊著樓船的扶手。
他沒想到于禁竟然這么的果斷,見到了川蜀水軍來了之后便是立刻帶著手下小部隊貼邊往戰場外面逃!
川蜀水軍因為不熟悉這里的地形,有一些船只為了追擊于禁,結果卡在了淺灘之上。
除非是跟在于禁的屁股后面,于禁走哪里他們就走哪里,也就不會被卡住,但是跟在于禁后面,又怎么能堵截于禁的小部隊?
船只這玩意雖然說像是在水面上的騎兵,但是比騎兵笨重多了,想要玩什么伸縮炮戰術,巨大的慣性就會立刻讓異想天開的家伙知道什么是物理定律。
眼瞅著于禁貼著邊往外逃,甘寧大為肝火。
誰能想到堂堂一軍統領,曹軍大將,竟然給自己留了一條逃生之路?
不過甘寧也立刻想到,于禁就算是要逃,又能往哪里逃?
必然要么就是逃往江陵,要么就是逃往新城。
斗艦樓船容易被淺灘托底,那么就上艨艟!
繞出去!堵住他!
甘寧指揮著,讓斗艦留下來收拾處理那些投降的曹軍兵卒和戰艦,而那些更為靈活且載重小一些的艨艟,則全部掉頭,跟在于禁的小船隊之后,像是游動的魚一樣,朝著于禁的小船隊奔去。
甘寧自己乘坐的樓船,則是伸出了長槳,死命的倒船,帶著剩下的兩三艘的斗艦往水道之外倒退。
什么,轉向?
狹長的水道里面想要掉頭轉向?知不知道船只的轉彎半徑和船體長度、戰艦船舵之間的關系?
雖然甘寧這樣倒船明顯會慢一些,但是甘寧覺得,這一次,他一定可以留下于禁,不論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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