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中,趙云的護衛在巖石上鋪開了一張地圖。
上月中旬,有牧民來報,在這里,發現了大量的色目人…辛毗指著地圖上的某個地方說道,因為牧民不識數,他對于超過一百的數字…他的羊不到一百,所以…所以肯定會比一百多,但是多多少…
眾人圍著地圖,看著。
趙云又是問了辛毗一些問題,但是很遺憾,確鑿有效的信息并不很多。
這是很無奈的一件事情,牧民會將一些消息帶給趙云等人,但是消息的準確性,往往會有很多問題。因為牧民也甚少會親自跑到新常山城來,更多的時候是相互之間倒騰了幾手的,所以最后變成什么樣子,神仙都無法控制。
不過可以肯定一點的是,在張郃去年作戰的時候,就遇到了一些色目人。
而今年的冬天…
這些色目人有可能再次南下,也有可能不來。
大漠,實在是太大了。
每一次趙云在面對著這個大漠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感慨。
在他年少的時候,只是知道大漠之中就是只有匈奴,鮮卑,烏桓,但是現在多了堅昆,柔然,還有現在多出來的色目人…
還有多少人在這個大漠里面,還有多少人會出現在這個大漠之中?
趙云微微沉吟。
如今擔任了北域都護,他才意識到驃騎大將軍說天下二字的悠長意味到底是什么?
確實,和目光似乎無限廣闊的驃騎大將軍相比,那些中原的家伙,簡直就是井底之蛙!
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趙云緩緩的說道,人,若是沒有吃的,就會成為野獸。今年有很多牧民南下躲避雪災,如能拿下幽州,我們就多了一片土地可以安置這些牧民…
還有一點,趙云沒有說。
南下的牧民多了,也就意味著北方大漠深處出現的這些色目人,或者說是食人者,也就沒有了食物來源,這些家伙必然就會跟著牧人的足跡也南下…
在歷史上,曹操擊敗了烏桓,也趕走了鮮卑,使得大漠之中被趕跑的鮮卑和烏桓,無形當中成為了大漢的緩沖,承擔了許多這些色目人的侵襲,直至五胡亂華時期,一方面是北面的嚴寒迫使大量的胡人南下,另外一方面是華夏之內的愚蠢,也同樣帶來了一批以人為食的部落,在華夏北地中原地區掀起了腥風血雨。因為在歷史上司馬家的蠢貨相互攻擊,導致整個華夏的政體處于癱瘓狀態,導致這些食人部落到來的時候,誰也不清楚是怎么來的,也不清楚從何而來,莫名其妙出現,然后消失。
進攻幽燕必須要快!趙云沉聲說道,儁乂取古北口…我們還需要再過居庸口…佐治,可愿領偏軍出此口,遏住冀州援軍來路?
辛毗一愣,旋即拱手,屬下遵令!
甘風在一旁瞪圓了眼睛,啊?都護,不是讓我去么?我呢?啊?我去哪?
趙云笑了笑,你啊,另有安排…
甘風正要詢問個詳細,忽然有快馬而來,拜倒稟報道:大都護!張將軍派人送來急報!
取來!
趙云招手。
趙云拆開了急報,看過之后,便是笑道:儁乂以虛實之策取古北口…看來我們要加快速度了…佐治,即刻點兵出發!
辛毗應答了一聲,便是立刻取了令箭認旗而去。
趙云看了一眼在一旁眼巴巴的甘風,笑道:你也去準備一下,叫你手下都穿上披掛…我們去見幾個人…
在趙云調兵遣將之時,古北口的戰火已經燃起。
最初在驟然受到襲擊的時候,有很多曹軍兵卒是傻傻的站著,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因為在山東,按鬧取需,按鬧分配,已經是一種默然的規則了,所以誰能鬧,誰鬧得大,至少在鬧的那個時候,會獲得更多的東西,至于鬧完了之后,那就是鬧完之后的事情了。
有了這樣的文化背景,文明方式,所以古北口的曹軍兵卒實際上,在心理上都是傾向于雷重等來鬧的人的,都在等著看戲,并且下意識的認為肯定就是這些官方的家伙又吃相難看了。
這種對于大漢官方官府的不信任,也不是一兩天,或是一兩次就形成的。
當雷重等人砍殺了軍需官,并且舉起刀槍來的時候,很多曹軍兵卒首先是感到了迷茫,然后才是驚訝…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真動手了?
通過自身的努力,去獲得美好的事物。這是從上古時期,人類從猿人走向智人的過程當中,不斷在基因當中沉淀下來的規則,秩序,天地之理。誰有更多的智慧,更多的努力,更多的本事,那么就自然可以獲取更多的事物。
這本身是一件正確的,無可厚非的道理。不勞而獲,向來被人所唾棄,可問題是如今大漢有太多太多的人,在侮辱,踐踏,毀壞這原本應該是正確的規則和道理,然后轉過頭來卻要求底層的民眾百姓,不會吧?你們這些泥腿子,也想要不勞而獲?
故而,在山東之地,普通百姓才會近乎于本能的選擇一種讓上層官府,高官貴人害怕的方式來獲得暫時的公平,也就是鬧。
山東百姓本能的察覺,這些大漢的達官貴人害怕他們鬧…
只不過從這種本能,想要轉變成為有組織,有架構,有章法,有目標的鬧,還差得很遠。就像是黃巾之亂。張角他們的目標是為了推翻大漢,可是推翻了之后干什么?他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不知道?因為在很早的時候,就有人故意的,有意的,讓他們不能知道了。
雷重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他混著,熬著,想著就這么一直到老,一直到死。至于其他的東西,不論是兵餉,還是孩子,其實更多的是他周邊的慣性影響而已,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東西。
大家都有老婆孩子,所以他也有。
大家都有一個工作,所以他也有。
雷重真的是以為,他這輩子就如此這般了。至于這些人和事,是不是他所喜歡的,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而現在,雷重忽然覺得很輕松,很快樂!
男兒大丈夫,要是就這樣渾渾噩噩去渡過余生,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天所幸!
現如今又給了自己這么一個選擇的機會,而自己也絕不會放過這最后的機遇了!
雷重大聲怒吼,身先士卒的殺入道口之中。現在的他不是為了那些瑣碎的銀錢幾兩,也不是為了家中那胡攪的婆娘,就只是為了他自己,為了他在心中,還殘存的那點點的熱血和星火!
刀光閃動,雷重已經是砍翻了兩名道口守軍,然后轉頭便是撿起了一旁守軍掉落的弓箭,張弓就是兩箭,將城頭上正準備射擊的守軍弓箭手給射殺了。
老雷!你這是要玩真的了?!
他和驃騎勾結了!
快!快上報!
來人啊…
快攔住他們!
守軍兵卒亂糟糟的一陣喊叫。
也有些守軍射來箭矢,將雷重身邊的幾名兵卒射倒在地。可雷重卻是多看一眼都沒有,毫不猶豫的直撲向前!
劉復也是沖在前面,因為為了避免被人懷疑,所以他沒有披外甲,只是在衣袍之內穿了件防護核心的內甲,而且他又是沖在前面,也是吸引了不少曹軍守兵的火力,轉眼之間就帶了些小傷,將衣袍都染紅了。可是劉復并沒有因此就停下腳步裹傷,而是依舊挺槍持刀向前砍殺扎刺。一名曹軍什長擋在了劉復面前,似乎是想要攔下他,結果被劉復賣了個破綻,一槍扎在了曹軍什長胸口,劉復自己手臂上也多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
雷重和劉復二人勇猛,他們的手下自然也就跟著向前猛沖。
過了片刻之后,雷重和劉復兩人眼前忽然一空,這才發現他們已經沖過了南道口,如今已經踏足在了古北口的關隘之中!
在二人身后,還有不少跟著他們來的戰士,也是大吼著殺穿了南道口,撲進了關隘之中。
古北口關隘內的狹長街道上,不少人影晃動奔跑,還有一些曹軍守軍出現在路口,朝著雷重和劉復的方向指指點點…
快活!快活!劉復大笑道,老子他娘的早就想要這么做一場了!今日得償所愿,好不快活!
雷重也是笑,某今日也算爽利了!
劉復大笑,我與曹氏有仇,你也有仇不成?
雖說無仇,但是有怨!雷重揮了揮刀,陳年老怨,且敬一樽!
哈哈哈,好好好!劉復大笑,今日你我,便是有仇的報仇,有怨的舒怨!哈哈…啊!
劉復正在大笑,沒注意有個守軍弓箭手爬上了房梁,瞄著他,偷偷摸摸的給他了一箭!
所幸不知道是哪守軍弓箭手學藝不精,還是劉復在走動的時候晃了身體,箭矢呼嘯著咬過他的肩頭,帶出了一道血光!
屮!劉復大怒,朝著那名弓箭手便是將手中的長槍投擲了過去,一槍便是將那弓箭手扎下了房頂。
劉復也不看肩頭上的傷口,在地上又撿起了一柄長槍,斜指向前:給韓軍侯發消息!我們殺進來了!速速來援,將此關殺透!打開關口迎張將軍!這古北口,就是我們的了!
跟在劉復雷重身后的兵卒戰士,也都跟著一同大喊,往前沖去。
雷重在一旁說道,你要注意傷口…要不要先裹一下傷?
劉復大笑,這點小傷算是什么?拿下此地,便是再多的傷,也是不妨!
見劉復如此豪邁,雷重也就不好再說些什么。
不過,也確實是如同劉復所言,單憑他們是殺不完這些曹軍兵卒的,也是拿不下這古北口的,但是別忘了在古北口北面,還有張郃的部隊!
有熟悉地形,了解古北口情況的雷重在一旁,這些人攪亂,放火,避開曹軍預設的陷阱和防御工事,如同瘋虎一般,殺得曹軍守兵節節敗退。
城內城外,都是驚呼大喊之聲響成一片。
示警的烽火黑煙,沖天而起!
南道口之處,一些民夫茫然若失,不知道是繼續他們的任務好,還是干脆就這樣逃散。也有一些人膽小的躲藏了起來,甚至就躲在車輛下面,將屁股露在外面,抱著頭喃喃有聲,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但也有一小部分的人,聞到了血腥味,然后慢慢的站起身來,舔著嘴唇。
憑什么?
憑什么那些貴人就能高高在上?
是因為那些貴人的先輩們,在當年拼命搏殺,獲得了些前程,所以才蔭福后人?
那么…
既然曹軍上下,山東貴人都是這么說,那么現在我搏上一把,是不是也有機會給后人造福?
不講詳細,不談目標,不論信仰,只是春秋筆法來誤導民眾百姓,也就怪不得民眾百姓會在某個時間點上,作出一些別樣的舉動來!
刀槍就在地上。
鮮血染紅了古道。
搏他娘一回!人死卵朝天!
已經一無所有,還能怕個鳥甚!
莫名之中,跟在劉復和雷重身后的,便是多了些幽燕漢子!
這才讓人想起,原來這些被打壓,被欺凌,似乎永遠只會忍氣吞聲,唯唯諾諾的幽燕漢子,也是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如果再給曹純一次機會,讓他選擇自己苦還是苦別人,
你猜曹純會怎么選?
當然還是選擇讓別人受苦!
那么多那么大的苦,他曹純一個人,怎么能吃得下?
普通百姓是沒有錢財的,只有一條賤命,所以想要錢糧,曹純還是將目光盯準了那些中產階級。
不管是什么朝代,都不會善待中產階級的,因為對于下層人,這些中產階級脫離群眾太久了,已經和民眾聊不到一起,沒有任何的共同語言,所以下層民眾看到中產階級倒霉了,總是有一種看見西裝革履踩了西瓜皮的歡樂。
而對于上層的統治者來說,這些中產階級就意味著麻煩和不穩定,所以從秦漢開始,定期收割地方中產階級,就成為了一種不會明宣在外,但是會堅決執行的長期政策。
曹純雖然不是很懂政治,但是他也清楚必須在外出作戰的時候,先行削弱一些地域之內的一些地方力量,拉攏一批人,打壓另外一批人,然后讓一批人去仇恨另外的一批人,他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事情鬧大了,他才就像是在路上堵車了一般,一臉塵土面帶悲切的趕到現場,嘆息一聲,哎!我來晚了啊!
就像是在這個過程當中,誰誰誰被打了,誰誰誰又怎么了,其實誰被打誰吃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達到曹純所需要的目的就行。至于最終結果是給誰遮掩,又是給誰伸冤,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抗住驃騎軍的進攻!
除了這一個目標之外,其余的所有一切,都是可以舍棄!
所以,至于雷重這樣的老軍校,抑或是劉復這樣的幽州鄉紳,曹純渾然沒有任何的在意。只要能抵抗住驃騎軍,就算是最后要讓他去死,他都可以接受。當然,在他死之前,他一定會將整個幽州拉下水作為陪葬,不會給驃騎軍留下半點的資源。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之下,幽州出現如此這般的情形也就不奇怪了。
只不過曹純萬萬沒想到,先鬧騰起來的不是那些還有些錢財的中產階級,而是出于中產階級的降級區域的雷重!
雖然大漢之中,沒有等三十五歲就為社會輸送優秀畢業人才的傳統習慣,但是對于雷重這樣的人而言,即便是尊稱一聲都尉,也不過是在恭敬整個的官僚體制,而不是真的在尊重雷重這個人!
而且誰都清楚,雷重這樣的年齡,這一生也就這樣了,就算是恭敬,又能恭敬到哪里去?
誰都不會在意雷重這樣的脫落者,或者說是寒門。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寒門,其實是最渴望著變革,當然也最容易叛變…
古北口雷重驟然而動,烽火在一個時辰之內,就傳遞到了漁陽!
烽火有一點好處,就是傳遞速度比快馬都更有效,但是也有一點問題,就是信息不太清楚。
古北口被襲?緊急求援?!
曹純奔上了高臺,看著遠方的烽火。
恍惚之間,他似乎聽見了呼喊廝殺混亂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回響。
那遠處的烽火也像是燎原的星火一般,一開始只有一點點,然后轉眼之間就是鋪天蓋地,涌動成為了一片!
曹純緊緊捏著拳頭,轉身下了高臺,便是急急往外院走去。
在曹純身邊的護衛完全不知道曹純是要做什么,便是急跟兩步上來,將主,你這是要…
備馬!雙馬!曹純咬著牙說道,我感覺古北口要出事!
他準備帶著少許精銳騎兵,急援古北口!
雙馬急驅,從漁陽到古北口,也就是半天時間。
護衛多少有些不解。
畢竟現在古北口才剛剛點了烽火,就算是驃騎軍來襲,也是需要扎營,列陣,準備,多少都是要一兩天才能真正開始進攻…
不過既然曹純這么要求,他們也就只能照做。
不過…將主你這一走,那些鄉紳…
曹純的步伐微微停頓了一下。
派人前去!曹純低聲說道,明日日出之前,若是哪家湊不齊軍中所需,便是拿人頭來抵!
啊?護衛有些驚訝,若是如此一來,會不會…
這一次,驃騎…不一樣…曹純搖頭嘆息了一聲,若是守不住…難不成還留給驃騎不成?去吧!
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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