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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9章可以詩賦者

熊貓書庫    詭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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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之中。

  司馬懿最近都很忙。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不算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一件壞事。

  大理寺真正的忙碌起來,說明斐潛這里對于官吏的審判制度正式確立,成為了一種常態存在,而不是依靠部分人員進行突擊處理。

  大理寺之中,似乎無時無刻都有一股陰森可怖的力量籠罩在上空,就連最為囂張的罪犯到了這里都不由得要膽怯三分。

  司馬懿很喜歡這個重新設計的大堂。

  高大的書桉安放在故意加高的平臺上,又在書桉周邊用玄青色的幕布遮住了腿腳,上面擺放了令簽和驚堂木。

  玄青色和鮮紅色是整個大堂的主要顏色,玄青色象征著如鋼鐵一般的律法不容更改,鮮紅色當然是象征著鮮血了。

  所以司馬懿坐著的座椅是特制的,鮮紅色的,和高書桉相互配備,大概像是后世的太師椅形狀。這種椅子的合理高度和舒適度,使得司馬懿坐在上面就不想要下來了…

  椅子的推廣,也慢慢的在進行,就像是斐潛推動的大漢吏治改革一樣。

  牽一發而動全身,往往都是如此。

  要做一把椅子很簡單,但是有了椅子,是不是要將桌子也抬高起來?桌子抬高了原本和桌子平行的窗臺是不是也要抬高,窗臺抬高了房屋結構是不是也要調整?這還只是一個人,一間房子,如果是全天下,全部的房屋呢?

  吏治也同樣是如此。

  司馬懿在文檔上寫下了最后一筆,然后最后確定了一下所寫的判語,放下了筆,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吩咐了一聲,歸檔罷。

  旋即堂內的小吏上前,恭敬的將這些文檔收好,拿走。

  這些判罰的文檔,將會遞送到尚書臺進行抽查,最后歸檔,后續將成為各個郡縣類似桉件判罰的一個參考標準。

  或許是長時間的低頭寫字有些不舒服,司馬懿不由得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在他身側的心腹很是機靈的上前,幫著司馬懿按摩起其脖頸來。

  司馬懿閉上眼,一邊讓心腹按壓自己的肩膀一邊問道,這兩天外面有什么新鮮事?

  心腹低聲回答:昨日參律院說是要定一個什么西域律…大門都關著了,說是什么時候制定好,什么時候才開門…市坊內都開了盤口賭參律院要用多長時間…

  西域律?司馬懿問道,什么意思?什么西域律?

  因為小的聽聞的時候,參律院已經是關門了…心腹回答說道,不過小的還是去想辦法打聽了一下,據說是因為西域大都護之事…驃騎說西域各國三四百年了都沒有什么像樣子的衡量標準,賜予冊封的國邦也是隨意,所以說是要有一個章法…

  司馬懿閉著眼,眼球卻在眼皮之下轉動了幾下,還有么?

  還有…心腹想了想,還有就是說什么考功司正在招募人手,準備前往西域核查官吏績效…畢竟西域搞成了這么一個樣子,驃騎肯定也是氣得不行…我看這一次,這西域大都護多半是有難了…

  考功司啊…沉默了一會兒,司馬懿搖了搖頭說道,不,不一定。

  啊?心腹沒能理解,不過他也沒有多問,便是直接說道,還有就是有人跑去直諫院當中要上諫西域事,結果被禰正平給罵跑了?

  直諫院?司馬懿微微一愣,是誰?

不是很清楚,據說是河洛人士,姓張的。司馬懿的心腹說道  河洛?司馬懿目光微動。

  心腹點頭說道:是,聽聞是河洛的。

  司馬懿忽然微微笑了起來,有意思了…

  司馬懿身軀往前傾,然后活動了一下雙肩,可以了。去準備車馬,某要拜見主公。

  心腹應答一聲,先退了下去。

  司馬懿站起身,并沒有馬上離開大理寺的大堂,而是從一側的臺階上走了下來,然后走到了平臺下方,桌桉之前,轉過身去從下面的角度往上看。

  升彼虛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司馬懿輕聲感嘆道,登高能賦者,可以為大夫?

  司馬懿笑了笑,低下了頭,轉身走了出去。

  司馬懿很清楚,登高能賦者就能稱之為大夫了么?

  就像是西域的事情,就簡單的只是西域?

  河洛人…

  呵呵。

  河洛人張村這兩天都沒有好意思出門。

  他住的是客棧。

  可是衣冠什么的租期眼見著要到了,現在他卻一籌莫展,不知道應該接下來要怎么辦。

  沒錢贖回頭冠,意味著他的押金就拿不回來!

  拿不回押金的話,那么他接下來的花銷怎么辦?客棧也是要房租的,日常三餐也是要吃喝的,沒錢的話就要被趕出去!

  實在不行,拿著這些租借的衣服什么的去當鋪?

  可是這樣一來就虧太多了!

  正在發愁得輾轉反側,坐臥不寧的時候,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張兄…張兄可是安在?

  張村聽到這個聲音,頓時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急急走到了房門之處,將房門拉開,你,你你!你還敢來此?!你害得某好慘!

  噓…來人示意了一下,然后左右看了看,便是將張村的手撥開,閃身進了房內,張兄,我可是給你送錢來的…你若是不喜,我這就走?

  …張村臉皮抽搐了幾下,然后勉力將怒容換成笑臉,嗨!什么錢不錢的,都是…請坐,坐下說話…小弟這里沒什么準備,真是慢待兄臺了…

  呵呵。來人笑了笑,坐了下來,張兄之前去直諫院的時候,我原本也想去的…但是剛好有事,外出了兩天,今日方回…聽聞張兄上諫不是很順利?

  張村嘴角抽搐了一下,兄臺!你說的那些沒有用!你看,我現在…

  不急,張兄莫急。你詳細說說,究竟在直諫院中發生了什么?來人詢問道。

  張村嘆了一口氣,將在直諫院內過程說了一遍,兄臺,你原本說上諫之后,好處多多,而壞處最多就是驃騎可能會以清西域吏治之名,將我派去西域,如同孝武帝舊事…結果你看,這什么都沒有,我還被罰了五千錢…

  張村將懷中的罰單掏了出來,放在了桌桉上,目光炯炯的看著來人,意思十分明顯。

  放心,這罰金,我替你交…來人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我預估有些出入啊…不過你現在至少也沒被罰什么…

  張村手指頭在桌桉上搓了搓,兄臺,我被罰錢了!五千錢!好吧,這罰確實不重,但重要的是現在我這里…確實手頭有些緊了…

  不急,不急…來人皺著眉說道,不對啊,驃騎才在隴右清理過一遍官吏,大理寺都還在審理著…按照道理來說,如今隴右官吏都是不足了,現在西域又有事,而長安三輔,河東之地的官吏又沒有動…這驃騎哪里來的人去填西域這個窟窿?

  嗨!大不了挪長安三輔的官吏過去唄!到時候就知道了么!張村見來人沒有立刻拿出錢來,多少有些不耐,但是也不好直接伸手再討,便是隨意應付著。

  來人目光一閃,然后盯著張村。

  張村左右看了看,兄臺你這是…

  呵呵,沒事,沒事…對了,我要給張兄…來人低下頭,伸手往懷里掏摸去,就像是要給張村拿錢,張兄果然是大才…如今些許挫折,不過是暫時…

  張村微微舔著嘴唇,兩眼放光。

  來人手拿到一半,忽然轉頭朝向房門之處,低聲喝道,誰?!

  張村旋即也跟著往房門之處望去,卻見到房門之處靜悄悄,什么動靜都沒有,不由得一愣,然后就覺得胸腹一涼!

  一陣劇烈的疼痛翻涌而出,張村剛想要喊,就被來人一把捂住了嘴,連帶著整個人都被按倒在地,頓時支支吾吾喊不出來,腿腳在地板上踢蹬了幾下,發出冬冬悶響。

  鮮血涌出,張村死死瞪著來人,然后掙扎的氣力漸漸衰減,最后一動不動了。

  來人將張村的尸首放下,然后側耳聽了聽周邊的動靜,然后又抓起張村的手,蘸了蘸他自己的鮮血,在地板上寫了幾個字,便起身收拾了一下,左右再看了看,開了一條門縫窺視,見外面無人,就閃身出去…

  斐潛自家的驃騎大將軍府,有一點好處,就是通勤時間短。

  上班就是往前走一走,下班就是往后走一走,前后也不過是一二里地。

  下班后的斐潛,順著回廊往后走,不多時就可以回到家中,進了將軍府的后堂。

  仆從婢女給斐潛端來洗臉水,伺候斐潛洗漱。

  斐蓁得到了斐潛回來的消息,便是一熘煙從后院出來,到了斐潛面前問安。

  吃過飯了?斐潛問道。

  斐蓁回答道,見父親大人未回,母親大人便是先叫孩兒一起用餐了。

  嗯。斐潛點了點頭。因為事務眾多,所以斐潛召集人員議事的時候,往往也不能確定需要多少時間,于是斐潛也交待黃月英等人在后院不用特意等著斐潛回來才開飯。

  近日功課如何?斐潛一邊用熱巾擦了擦臉,一邊問斐蓁道。

  斐蓁倒也是不慌不忙,站在一旁,還替斐潛接過了熱巾,遞還給了侍從之后才說道:這幾天還是在看春秋。

  看到哪一年了?斐潛示意斐蓁坐下,問道。

  斐蓁說道:定公四年。

  斐潛仰頭回憶了一下,哦,你覺得此年之中,那個事情是讓你印象最為深刻?

  定然是二胥!斐蓁顯然有些準備,于是帶著一些很有把握的神情的說道,一言而亡國,一言而興國,二胥當如是!哭秦庭,歌無衣!何等之誠,信,義,勇!皆可見之!

  斐潛摸了摸胡須,笑了笑,你真這么認為?

  斐蓁一愣,神情略變,父親大人之意是…

  斐潛搖頭說道:若是你僅僅只是看到熱鬧,那還不如出門左轉去找些醉仙樓話本來看…

  斐蓁的臉頓時有些垮塌,父親大人…這個,還請父親大人指點…

  斐潛慢悠悠的說道:伍子胥滅楚,申包胥哭秦…看起來挺熱鬧是吧?

  斐蓁點了點頭。

  斐潛笑了兩聲,但是你被騙了…

  啊?斐蓁瞪圓了眼,莫非…父親大人之意是說春秋這…有假?

  斐潛笑道,非也…春秋筆法寫春秋…懂了么?

  呃…斐蓁似懂非懂。

  好吧,搬救兵也算是申包胥的本事,但是他對秦王怎么說的?斐潛一邊仰頭看著天空,一邊緩緩的問道。

  吳為封豕、長蛇?若是不除,秦便難安。斐蓁問道。

  斐潛點了點頭,繼續。

  吳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虐始于楚…斐蓁將左傳上的那段話背誦了一遍,然后略有些遲疑的說道,這是…父親大人之意是…他在…威脅秦國?

  對一半。斐潛笑著點了點頭,有點這個意思…然后呢?秦王能被他威脅么?秦王沒有答應他,然后他怎么做?哭,據說是哭了七天七夜…據稱「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呵呵,當然,不吃不喝光哭七天啊,這人都死了…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后來秦王答應出兵了!好了,現在你覺得…這申包胥的哭…真的有用么?是哭出來的援軍,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斐蓁沉吟了一下,微微嘆息了一聲說道:非也。哭無用。秦王出兵,非憐也…

  當然在哭秦庭這一個片段的描述之中,申包胥的忠君愛國之心還是無可厚非,值得肯定的,但問題就像是斐潛所言那樣,秦哀公幫申包胥出兵援救楚國,真是就僅僅因為秦王被申包胥的眼淚打動了?

  顯然不可能。秦哀公在位三十六年,雖然沒有多少驚天動地的作為,但是多多少少也算個英明的君主,而作為秦國的君主,怎么可能被什么眼淚打動?他所在乎的,必然只有利益。

  所以啊,這二胥之事,就像是西域一樣,看起來像是一兩個人的事情…斐潛笑道,其實不是…二胥之事,只不過是個引子而已…

  吳國的背后,是晉國…斐潛緩緩的說道,晉楚之間,向來不合。為了牽制和削弱楚國,晉國派人前往吳國,傳授知識技術,教會吳國怎么打造兵甲,農耕生產…此方為伍子胥攻楚之因!若無晉國,便是十個百個伍子胥,又能如何?

  春秋時期,隨著楚國的疆域逐漸擴張,中原諸侯國將其視為嚴重威脅。為了爭取戰略上的主動權,當時的中原霸主晉國將目標轉向吳國。正好之前有楚人逃奔到晉國之時,就建議晉國與吳國聯盟抗擊楚國,于是晉國就推動了這個計劃。而對于吳國來說,這是吳國擺脫被楚國掌控的好機會,因此一拍即合。

  所以,斐潛看了看斐蓁,現在你能明白了么?秦國為何出兵?

  斐蓁思索了一下,很快就說道,秦國出兵援楚,實際上是意在晉國!晉國是秦國的大敵,能夠削弱晉國的事情,秦王自然是會答應!申包胥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才去找了秦王求援!

  所以哭秦庭,真的就是哭出來的?亦或是申包胥一人之功?斐潛笑問道。

  斐蓁搖頭,然后問道,這么說來,父親大人是說…西域之功,其實也并非呂奉先一人之功?

  斐潛沒有回答,仰頭笑笑。

  先不說西域,再來說秦國…斐潛輕輕敲了敲桌桉,秦國之策是什么?遠交近攻啊…

  當時秦國最大的敵人就是是晉國。為了對付晉國,他們有意和晉國有仇的楚國交好。從秦穆公開始,秦國就通過姻親與楚國打造鐵桿的戰略同盟關系。從這個層面講,如果任由吳國滅亡了楚國,或者讓晉國或是吳國在楚國之中扶持起一個傀儡政權,那么秦國之前的投資就白費了,并且還會在戰略上處于被動地位,被晉吳兩國上下包圍。

  秦國當時的國力并不算是多強,本來對付一個晉國就夠吃力,這時候再加上一個吳國,以后還有秦國的好日子過嗎?所以,秦哀公必須乘晉國和吳國這個合擊的態勢尚未完成的時候,將這個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那么既然當時局勢是如此這般,秦王為什么沒有立刻答應申包胥?是有意拖延?還是什么其他原因?斐潛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就像是現在長安三輔之中…當年有不少人急急的說是要攻山東…現在又有人跳著腳說是要平西域…這些人啊,呵呵…

  此等之輩,皆愚鈍無比!斐蓁一臉鄙視的說道,軍國之事,當慎之又慎,豈可輕動哉?

  說旁人容易…斐潛瞄了一眼斐蓁,那你說說,秦國當時為何不出兵,非要等七天之后…嗯,當然宣稱是申包胥哭了七天感動天地什么的,也感動了秦王,還有什么無衣歌…若是說這些你都信,我就讓你去哭七天去…

  呃…斐蓁尷尬的笑笑,是…因為秦王要確定晉國動向?

  有一點…斐潛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但是這不是主要的原因…秦王最后只派出了五百乘,這個數目么,其實并不大,所以秦王主要的力量依舊在防御著晉國…

  斐蓁思索著,忽然拍手說道:是不是秦王想要看看還能得到一些什么?!

  斐潛點頭說道,秦王必須衡量他援軍的得失…如果說還能從楚國之處得到一些什么,當然就值得秦王付出去更多…而很顯然,申包胥不愿意給,或者說他也給不起了…那么好了,既然沒有額外增加給秦王的好處,最后讓秦王下定決心出兵的理由又是什么?或者準確一些說,是秦王最后答應出兵理由,而不是繼續再拖一拖…當然,我更希望你能縱觀全局,跳出去看…

  跳出去?斐蓁有些不太能理解。

  不是秦國,也不是西域…斐潛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宛如巨人,立于千秋之上,縱觀其妙是也…

  巨人立于千秋之上?斐蓁眼睛發亮。

  斐潛點了點頭。

  斐蓁正在思索著,忽然有侍從到了堂下,沉聲稟報道:大理寺正卿司馬氏求見!

  斐潛一愣,旋即思索了一下,讓人召司馬懿入內,然后對著斐蓁笑道:或許司馬懿來此,能夠給你一些這個問題的參考…你且在一旁靜聽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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