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時分,公孫度帶著一些人成功的擺脫了曹兵的追擊,當然也失去了所有的后援,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了一條路。
來人!公孫度叫道,將那些染血的都找個地方洗一洗!破損的補一下!沒有針線?沒有針線也穿整齊一些!
手下的兵卒不清楚為什么公孫度要這么做,但是公孫度還能發出一些有效的指令,而不是像是投投無路的頹廢狂怒,這就可以讓兵卒們稍微安心一些。
在一條無名的小溪之處清洗處理完了灰塵和血跡,整個的部隊看起來就稍微好了一些,至少不會一眼看上去就是一隊逃亡的敗軍。
往北去兩隊斥候!公孫度吩咐道,去找丁零人!
丁零人?公孫度的護衛愣了一下。
公孫度瞪了護衛一眼,旋即將立起來的眼皮放了一些下來。若是平時,公孫度便是解釋都懶得解釋,但是現在么…
我們要破局…公孫度緩緩的道,曹軍當下必然在往遼東之路上重重阻隔…僅以我們現在這些人手…所以我們要去找個幫手,這個幫手便只能是丁零人…
你…公孫度嘴上對著護衛說,但是眼睛卻瞄過了周邊似乎有意無意湊過來的兵卒,聽明白了?
明白了!護衛連忙點頭。
公孫度站了起來,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明白了就好!出發!
護衛跟了上來,小聲的說道:主公,那么…少主那邊…
公孫度的腳步稍微遲緩了一點,…若是少主有這個氣運,自然會遇難成祥!走了!莫停留!
護衛怔了一下,回頭望了一眼,然后在看著頭也不回的公孫度,便也只能是跟著公孫度向北而行。
從右北平往北,便是不高不低的丘陵,并不是十分的好走。雖然說公孫度向北的時候心中并沒有多少的底,可以一定找得到丁零人,但是公孫度相信丁零人一定沒有走多遠…
因為公孫度相信,如果他是丁零人,也不會輕易的放棄到了嘴邊的肉,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發現了獵物之后,總是會在一邊試探,即便是這個獵物看起來很不好惹,但也會瞪著綠幽幽的眼珠子,直至確認實在是無能為力之后才會怏怏退去。
向北!
一定會有一些貪婪的丁零人尚未完全離去…
果然在第三天的時候,公孫度碰見了丁零人。
帶我去見你們頭領!我們曾經是對手,但不是仇人!不是么?公孫度裂開了嘴,露出了最為完美的六顆牙齒的笑容,就說我帶來了天大的好事!
每一次大規模的軍隊作戰,并不像是游戲當中的那樣,每一個小隊在沒有接收到下一個命令的時候都會死戰不退,現實當中,讓軍隊崩潰的,不僅僅只是肉體上的打擊,精神層面也很重要。
正常來說,所謂軍心,或是軍魂,其實就是嚴格的訓練和堅強的意志,而這兩種東西,很遺憾,公孫度沒有,丁零人也同樣沒有,所以能將公孫度和丁零人湊到一起的粘合劑,便只剩下了利益。
丁零人之前在大漠壯大起來的時候,也有一點這樣初步的信念,或者說有一點軍心,軍魂的種子,而這個種子則是在丁零人在征服大漠的過程當中,在每一次征服小的部落,壯大自身,在搶奪和殺戮之中,看著在馬蹄之下對手的畏懼逐漸形成的。
原來我們很強…
沒有人可以抵擋我們…
只要我們想打,就沒有贏不了的…
諸如此類的思想,便是漸漸的在丁零人腦海當中形成了一種共識。所以當丁零人大統領想要收攏部落的時候發現收不回來,因為有的丁零人已經認為他們自己就是天下無敵了。
如果說好好的規整一下,調理一番,說不定丁零人就真的可以走上當年匈奴或是鮮卑強大的道路,只可惜,丁零人的這個種子,并沒有一個充足成長的時間,就要直接面對了風雨。
一方面是在草原的大漠當中所向披靡,另外一方面則是在新的戰場上受挫回縮,丁零人現在就陷入了一個矛盾的狀態當中,自己到底是強,還是并不強?
公孫度的到來,便是剛好卡在了這個時候,并且公孫度也給這些丁零人帶來一些新的解釋,讓這些丁零人發現其實他們真的很強。
公孫度告訴丁零人:
曹軍其實人馬并不是很多,公孫都能和曹軍打得有來有去,若是雙方合作,就一定可以打敗曹軍。
幽州的道路不清楚也不用害怕,公孫軍對于幽州的地理地形都很清楚,可以方便的給丁零人指引,作為向導。
公孫軍要的東西并不多,只要右北平,至于其他的地方,都可以讓給丁零人,因為右北平是公孫度的故鄉…
丁零人當然不清楚右北平究竟是不是公孫度的故鄉,但是有這樣的一個借口,公孫度找丁零人的合作似乎也就有了一個比較穩固的錨定點。
選擇權再一次的回到了丁零頭人的手中…
丁零人的王帳之中。
丁零人大統領和巫師坐在一起,周邊便是一些比較大的部落頭人。
這個老家伙,十句話里面怕是沒多少是真話…丁零人大統領冷笑了幾聲,講來講去,他就一句話是最真的…右北平…
周邊的部落頭人左右看看,有些遲疑的說道:那大統領的意思…不跟這個老家伙合作了?
嗯…大統領沉默了一下,然后看向了神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神巫咳嗽了兩聲,將五彩的權杖在地上頓了兩下,然后緩緩的說道:我接到了神的指示…今年冬天…有邪魔將至…
啊?!丁零部落頭人們一陣嘩然。
嘰嘰喳喳…
安靜!丁零大統領沉聲說道,然后又是猛地一拍巴掌,都閉嘴!安靜!
大帳之內的頭人們這才漸漸不說話了。
丁零大統領環視一圈,距離冬天還有時間,我們這一次,不是為了那個老家伙,是為了我們自己…多收集器物,多儲備糧草,多找幾個合適過冬的地點!所以…漢人的漁陽城,還有幽州這些城池…這些地方我就覺得不錯…
丁零人大統領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也有些無奈,畢竟原本應該是在夏天就開始儲備越冬的糧草,但是現在整個部落族人四散,光顧著打打殺殺了,雖然也有掠奪一些財物和物品,但是對于最基礎的那些糧草儲備卻嚴重不足!
大漠深處,北方異常的天氣變化,使得大統領也擔心萬一前幾年的寒冬重新前來,根本沒有多少儲備的丁零族人能不能抗過去,所以如果能夠借漢人的城鎮越冬,自然就是極好了…
至于那個漢人…丁零人的大統領緩緩的說道,我準備封他一個骨都侯…你們覺得怎么樣?
什么意思?
為什么?
有一些丁零部落的頭人不太明白,便是紛紛的問了起來。
丁零大頭人左右看了看,也沒有特意解釋,笑著說道:來人,將骨都侯的旗幟和大印給那漢人拿過去…
一個骨都侯,雖然說也不算是小的官職,但是絕不是很大。
當公孫度看到了骨都侯的旗幟和印綬的時候,臉上一直都保持的笑容差一點就繃不住了,很是辛苦的向丁零人使者表示了感謝,將其送走了之后,便是立刻翻了臉,將骨都侯的旗幟和印綬都丟在了地上。
有些人不明白骨都侯的意思,但是公孫度怎么會不明白?
丁零人和鮮卑人一樣,所有的官職系統都是跟著匈奴走的,所以在單于之下,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職位,而骨都侯不僅是排列在最后,而且是唯一一個賜給異性,呃,是異姓或是異族的人的職位…
因此丁零大統領的意思就很明顯,就是用這個骨都侯來試探公孫度,看一看公孫度是不是真心想要依附在丁零之下。只可惜丁零人還是低估了公孫度,當天晚上公孫度就將自己的旗幟放了下來,然后將骨都侯的旗幟高高掛了上去!
當年公孫度可以換個爹,當下不過是換個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這個舉動讓丁零大統領很是無語,站在大帳之外看著那個骨都侯的旗幟,似乎覺得是不是一開始就想錯了,對于自己的判斷產生出了一些懷疑…
并北平陽周邊。
三色旗幟高高飄揚,斐潛站在高臺之上,看著遠處豎起表示準備妥當的旗幟,便是示意軍演開始。
高臺角落之處的兵卒開始揮動起令旗來。
遠處的許褚便是開始呼喝著,開始策馬而動。
其實在馬蹄聲真正傳遞到耳朵之前,大地就已經輕微顫動起來,沙土在地面上開始晃動,然后跳動起來,伴隨著越來越大的馬蹄聲,最終上下跳躍著,就像是斐蓁興奮不已的心情。
一騎、十騎、百騎…
奔馳的馬隊猶如沖突的洪流奔馳在原野之上,馬背上的騎兵高舉著刀槍,身后的認旗幾乎被風扯得直直的。
風!大風!領隊的許褚發出了號令,同時也做出了手勢,隨后在其身后的兵卒也熟練的拿出了弓箭,開始彎弓搭箭…
視野沿著大地掠向前方,一排排的標靶矗立在遠方的草地上。
轉眼之間,便是到了一箭之地。
箭雨騰的一下飛上了天空,在空中似乎有那么一個片刻停滯了一下,旋即呼嘯而下,落在標靶陣列之中,大部分的箭矢都在噗嗤聲中扎透了標靶外部的鎧甲,但是也有一些是射空了,亦或是和鎧甲甲片撞擊當中被彈起,而落到了一旁…
數百人的馬隊在奔馳中轉彎,在轟鳴中劃出一條巨大的弧線,圍繞著標靶奔馳著,箭矢噼噼啪啪的落下,直至十五輪的箭矢射完了之后,才掉頭回到了起始點,然后重新整隊。
斐蓁興奮得小臉漲得通紅,蹦蹦跳跳的揮舞著雙手呼喝著,萬勝!萬勝!
稚嫩的聲音在高臺之上,也引得一些護衛和兵卒露出了一些笑意。
斐潛揮了揮手,頓時有臺下兵卒翻身上馬,奔往了標靶之處,查驗標靶的損傷情況,并且進行記錄。
這是一次新制式兵器的檢測。
長安左近的檢測場,或是練兵場,因為往來客商的關系,很難做到完全的保密,因此一些比較重要的項目,也就必須放在北地平陽這里,相對來說人流量就會小一些,也就比較容易做到相應的保密。
在冷兵器戰斗當中,材料和技術,就像是雙螺旋,如果說一方面提升了,也需要提升另外一個方面,否則很容易就走彎路了。
斐潛在做出了新型的鍛打鋼之后,也就對于各類的復合材料布置了一些任務,讓工匠們對于復合型的材料進行改制,從而提升兵卒作戰的威力。
而遠程武器,無疑就是改革改良的重點。
復合角弓的研制,并不是像是游戲里面,點一下,就可以得到成熟的結果了,在整個研制材料改進的過程中,甚至還出現了一些效能倒退的情況,若不是斐潛有一個大心臟,持續鼓勵這些工匠,說不得在就有一些工匠會在研究的道路上打退堂鼓了。
若是按照大漢原先的工匠體系,一邊是原本成熟的工藝,閉著眼做都可以賺錢養家,一邊是不知道好壞的研究,研究成功了是上司的功勞,研究失敗了是掉自己的腦袋,然后這樣的條件下能有多少工匠有心思搞發明創造?
斐潛一方面打擊假發明,特別是以發明創造的名義中飽私囊的家伙,一方面又保護真創新,對于有創新的人及時給與一定的獎勵,特別是斐潛本身在后世見過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因此在鑒別一些新發明的事物是否有用上,有著旁人所不能比擬的決斷能力。
一些搞詐騙的人被處死了,然后另外一些真努力的人確定了方向,于是新一代的成果就出來了。
新的復合反曲弓。
說起來華夏弓箭的歷史很長,但是弓的發展速度么,卻不怎么樣。在春秋之時開始出現反曲弓了之后,華夏弓其實是落后于周邊的胡人的,如今漢代很多地方所用的長弓梢的反曲弓,其實從匈奴手里學來的。
然后從單體反曲弓發展到復合反曲弓,也就是一只踏步不前,沒有繼續向前發展了…
或許是因為制作復合角弓的成本已經很高了,所以上層政治人物覺得繼續往下研究成本太高?亦或是覺得不管怎么研究,在弓箭上恐怕都不是游牧胡人的對手,干脆轉向往強弩的科技樹走了?
也或許是兩者都有可能。
現在么,斐潛不僅是改變了復合角弓的材料配比,從膠木結構開始嘗試新的配比,甚至在弓體上也做了一些細微的調整,添加了一小塊的弦墊…
而這一小塊的弦墊,是因為斐蓁在練習弓箭的時候,被弓弦抽了…
斐蓁自然也是屬于士族子弟,六藝當然不能缺了射,但是但凡是玩過弓箭的,尤其是簡易的那種弓的,只要姿勢不對,被弓弦打到的事情簡直不要太常見。
然后斐潛見到了,在心疼斐蓁之余,才回想起來,后世印象當中的弓,在兩頭掛弦的下方似乎有個什么東西,進而研發出了弦墊。
許褚來到了高臺之下,然后翻身下馬,斜背著復合弓,一手提著一個被射穿的兜鍪,蹬蹬的上了高臺,拜見了斐潛,將手中的兜鍪和弓都呈了上來。
仲康覺得這新弓如何?斐潛一邊看著被箭矢射穿了的兜鍪,一邊問道,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這是當下大漢最為常見的雙層鐵片疊加起來的制式兜鍪,顯然無法抵御狼牙箭矢的威力,整個狼牙箭頭都扎進去了,若是真實的人戴著這樣的兜鍪,被這樣的箭矢射中了,下場也就可想而知,當然也不是所有弓箭手都有這種實力,可以一箭射穿兜鍪,但是如果射箭的人是許褚…
許褚看著新的復合弓,眼神里面流露出了中二少年看見柰子的神色來,啟稟主公,此弓大善!
作為武人,許褚對于所有新式武器裝備,都是非常感興趣的,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許褚本身武藝也不錯,所以點評起這些新式裝備來,自然也更加有意義。
許褚表示弓弦在長時間使用之后,特別是在弓弦和弓臂相互碰撞摩擦之下,是最容易斷裂的地方,但是在加了這樣的一個弦墊之后,在沒有影響弓的原本威力之下,又讓弓弦在彈回的時候先和教軟的弦墊碰撞之后再撞上弓臂,自然是減緩減小了弓弦和弓臂的摩擦力度,使得弓弦可以得到更好的保護,也就會大幅度的延長弓弦的壽命…
主公新作此物,許褚拍起馬屁來也是很嚴肅的樣子,于軍中大有裨益…若以新弓訓練弓手,當可縮短月余時日…
哦?斐潛揚了揚眉。若是真的有這個效果,那自然是真不錯了。
許褚點頭,取了新弓,往后退了一點,側身張開弓示意了一下,主公且看,新兵練弓之時,臂不得其正,故而弓弦常擊于臂,輕者傷,重者廢,若有此物為墊,即便是弓弦擊于臂…
許褚故意松開,以不標準開弓方式讓弓弦啪的一聲打在手臂上,主公且看,有了此物,弦擊于臂之力甚輕也,可免新兵累傷…
雖然對于許褚來說是甚輕,但是啪的這么一下,依舊是讓許褚的手臂有了一條紅印,只不過許褚滿不在乎,就像是根本沒感覺一樣。
嗯,甚善。斐潛點了點頭,然后看到了一旁的斐蓁有些躍躍欲試的神色,你不行,這弓你開不得…別看仲康開得輕松…這弓近二石,你拉不開的,到時候給你做個軟弓再說…
許褚嘿嘿笑了兩聲,便是將弓背在了身上,也收了精明神色,開始裝傻。
為了引開斐蓁的注意力,斐潛便是指了指遠處,看,新的弩要準備試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