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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6章冀州風云,亂中求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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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

  這一座曾經是袁紹驕傲的城市,現在準備迎接新的主人,曹操。

  而跟著曹操而來的,則是一個消息飛快的流傳而開,轉眼之間將這個巨大的城市每一個角落的塞得滿滿的,然后不管是茶坊酒肆還是官衙吏房,街頭巷尾亦或是居室小戶。全都在傳言,在議論,在驚惶,在氣憤,在觀望,在盤算。

  曹操要在河北冀州設立考正,以考取士!

  冀州原本是從龍之地,也是東漢歷來受到特別優待的兩個州之一,是劉秀發家的根本,但是現在似乎成為了二等人。

  驃騎人馬厲害,鄴城中人已然盡知。當年袁紹在世的時候,驃騎騎兵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袁紹布置了一整圈,仍是留不下驃騎騎兵,后來又進攻太原上黨,也是不了了之,所以冀州人認為,曹操打不過驃騎人馬也是正常,但是既然都是打不過,那么自然應該是一樣的,憑什么冀州這里,就要接受豫州派來的考正,而豫州本地則是有本地人擔任考正?

  這不公平!

  曹操是怎樣得到冀州的?

  難道不是冀州人識大體,顧大局,通情理,講文明,呃,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然后才投入曹操的懷抱之中的么?否則驃騎將軍斐潛那邊不香么?

  結果現在轉眼之間,好處沒有見到多少,卻一而再抽調錢糧,然后還來搞什么考正?

  曹操要來鄴城坐鎮,難道只是為了看看袁紹老友的墳墓么?

  冀州士族原本都是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的,日常生活之中瞧不起這個也看不起那個,就跟后世里面一部分魔都土著一樣,認為外地人都是下等人,可是現在自家身份地位受到了威脅,自然不僅僅是面皮上掛不住了,怒火也漸漸翻騰了起來。

  老百姓們基本不清楚具體情況,即便是知道一二,也頂多是咒罵幾句,不痛不癢。在冀州為官的官吏么,多少還顧忌頭頂上的進賢冠,腰間的綬帶官印所以即便是有些什么意見也都掖著藏著,知道分寸即便是知道內情多一些的,也不大會當眾喧嘩,頂多就是私下議論,可最容易生出事來的自然就是那些原本每日里在冀州鄴城閑得蛋疼的士族子弟們…

  冀州也是有著優良傳統的!

  春秋戰國之時,在秦國還是羌戎楚國還是蠻夷的時候冀州之地可是有著名聞天下的稷下學宮!

  戰國時期齊國是東方大國魯國不但弱小而且很快就滅亡了。戰國時期齊國的文化圣地就是稷下學宮。它基本與田齊政權相始終隨著秦滅齊而消亡,歷時大約一百五十年隨著稷下學宮的消亡,官學黃老之學開始流散六國后由黃老之學的傳承者張良、曹參等人幫助劉邦統一天下,造就了漢初的文景之治為漢武盛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被認為是黃老之學的又一次成功的政治實踐。

  所以冀州的學術氛圍一項都是領先于其余區域的。

  而現在,居然還要考正?

  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些冀州士族子弟,原本向來就都是自己是為國將來所儲之才,自覺得就有指點江山的資格。加上年少者眾多,覺得只要自己一旦得以用事,天下不足以平也!

  加上臨近冬日,出游打獵么,多少也是不方便,同時當下時代又不像是后世,有眾多的娛樂項目,然后突然鬧出這么一件事情來,大家頓時就拍案而起,當道議論起來。

  當道諸公,給罵得狗血淋頭。

  當然,只是罵狗貨而已,還不敢罵曹操。甚至有些人慷慨激昂到了萬分,便叫囂著要效仿先賢,準備叩闕上書,請天子出面,趕緊回復正軌。

  總而言之,鄴城之中因為這個消息散布開來,已然是沸沸揚揚,上上下下,都盯著審配父子,看能不能趕緊拿出應對的法子來!

  人心浮動,近幾年來,已經是臻于極致。

  在袁尚出奔之后,審配也無力堅守,也失去了堅守的理由,當時在曹仁武力脅迫之下,最終也只能是投降。為了表示對于冀州人士的安撫,曹仁也按照曹操的交代,讓審配繼續擔任鄴城令,只不過當下鄴城令和之前的鄴城令,還是有很多區別的。

  市井當中擾攘不已,說得千奇百怪,什么樣的都有。

  審配當然也明白其中奧妙。

  對于察舉制的問題,其實大漢以來,各地官吏心中都清楚。只不過很有默契的并沒有太當一回事而已,或者說,這個后門正好留給自己使用,畢竟若是將權柄全數都交給天子,那么士族還怎么混?

  人才制度改革,漢代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就連光武帝劉秀,一開始也是想要做一些變動的,但是事情鬧大了之后也不是只能收手?遠的不說,孝恒帝,孝靈帝不也是嘗試著做了些變化?

  如今曹操入主冀州,又要搞這個動作,在審配等冀州人士眼中,這種政局文章看起來似乎是為了朝堂,為了社稷,其實看起來更多的是壓制和分化!

  有資格參與此局的諸人,自然都在暗自觀望,私下往還相互奔走。至于這種政策是不是有利于將來,是不是對于國家有所裨益,呵呵,這些并不是冀州士族第一時間考慮的問題。

  這也不能全部都怪冀州士族。

  畢竟從黨錮之亂開始,權柄的紛爭已經蔓延到了大漢的每一個角落,如今空前混亂的局面,更是導致所有正常的國家理念在不斷崩塌,所謂當下在許縣的那個天子,更多的是一個名號和象征,誰能掌握更多實權,誰才是真正的大漢天子。

  在這樣的局面之下,曹操和荀彧發布的舉措,自然而然的就被認為是曹操荀彧等人,這些該死的外鄉人,想要全面控制和壓榨冀州的征兆…

  鄴城之中,這幾日氣氛都繃得緊緊的,所有人都預感到有一場大風波正在醞釀當中,可誰也說不準,這場大風,究竟會吹向何方!

  審配緩緩的在家中院子里面走著,頭發和胡須幾近于全白,雖說歲月不饒人,但是審配當下的蒼老,并非是因為自身,而是多種因素的混合。

  當初袁尚的舉動,簡直就是一種背叛,讓審配痛苦不堪,鄴城城破之時,審配簡直就是萬念俱灰,甚至想要自刎,當然,沒自殺成功,但是也大病一場,幾乎嗚呼哀哉。

  如今審配身體上的病大體上是好了,心病卻難醫治。打個比方來說,審配就像是一家袁氏公司的合伙人,付出許多,雖然不至于嘔心瀝血的程度,但也是費盡心機,結果到頭來不僅是沒有收益一場空,差點把老命搭進去不說,最為關鍵的是還被自家老板出賣背鍋的那種…

  審配緩緩的走到了院門之處,在院門外的審榮忙不迭的拱手見禮,說道:侄兒參見叔父大人…歷史上審榮主動打開了城門放了曹軍入城,而現在是袁尚干了原本審榮做的事情。

  審配有氣沒力的點點頭,然后示意審榮跟上來。

  兩人一前一后緩緩的走著,周邊的侍從都離開得很遠。

  審榮猶豫了一下,又上前趨進了一步,問道:叔父大人見召侄兒,不知何事?

  審配嘆口氣,語聲顯得有些微弱的說道:如今汝也是入仕,怎得如此沉不住氣?有何事情,當坐而詳談,何急于一時?

  審配這般說,審榮自然不敢說什么其他意見,連忙恭恭謹謹的跟在審配之后,甚至在走上廳堂臺階的時候,裝模作樣的也搭了一把手,做足了純孝的模樣。

  等到兩人進入廳堂之后坐定,審配緩了幾口氣之后,才看著審榮說道:今日鄴城之中,紛亂議論之事,汝可知曉?

  雖然說審配依舊保持著鄴城令的名頭,但是實際上誰都知道審配當下已經做不了什么主事了,所以有什么事情,都找曹操指派的所謂鄴城丞夏侯衡來辦,所以審配幾乎等同于賦閑家中,自然也顧不上審榮這個侄子,而審榮之前才獲得了些權柄,現在全數失去,又正是青壯之時,那里能夠忍受得住,自然是想盡辦法鉆營,企圖重新起復。

  然則現在當道之人,都是曹氏一派,那里愿意搭理他?

  審配沒有實權,又不能說將自己的位置給侄兒罷?而從豫州調配來的各層官吏,顯然更愿意用豫州人,從哪個角度而言也不可能去給審榮什么職位,所以縱然審榮一再奔波,這么些時日下來,依舊是毫無結果。

  見審配發問,審榮心中念頭急轉,恭謹的回答道:侄兒如何不知曉?如今城中議論紛紛,皆言「考正」不正,其為以抑冀崇豫也…

  審配慢悠悠的又問:既然如此,汝意何為?

  審榮仔細想想,知道審配這是在考校自己,甚至覺得這是審配準備做一些什么動作的預兆,也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賦閑日子不會太久了,所以回答得就加倍的小心翼翼,侄兒以為此事多為不妥…司空將至,如此紛亂,豈不授人以柄?若是鬧將起來,免不得…只不過如今朝堂之上,多為曹氏夏侯氏…也是難免非議…

  審配點了點頭,對于審榮的車轱轆話,倒也沒有什么太大的不滿,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如今曹公用兵,自然要用錢財糧草…如今其余地方是騰挪不出來了,就指望著冀州此處…故而「考正」一事,既于人,也于財也…

  審榮恍然,眼珠轉悠兩下,叔父之意是?

  審配看了一眼審榮,然后緩緩的說道:值此之際,混亂紛爭,且不可貿然而動…

  審榮卻是一愣。

  這是幾個意思?

  審配當下雖然說還當著鄴城令,但是境遇已經是差別極大。畢竟當年在袁紹之下是什么身份,袁尚之時又是如何,而現在么…

  然后審配的意思是不要妄動?都已經這樣了還不動?等死么?

  審榮砸吧了一下嘴,將頭低下,只覺得心中發涼。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心頭難受了一陣,才勉強故作輕巧的說道:既然如此,便是…旁觀就是…只不過如此一來,豈不是讓曹氏夏侯氏占盡了便宜…

  審配搖了搖頭說道:倒也不全是…如今曹公欲移治鄴,便是欲借冀州之力…然用與不用,亦是兩可之間…

  審榮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何?話才出口,審榮便覺得自己又問了一個蠢問題。

  曹操自然會猶豫。

  換成誰,可能都會猶豫。

  冀州豫州,相斗相爭,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之前曹操基本盤都在豫州,用豫州人也就是自然,現在偌大一個冀州,若是還用豫州人未免就有些過分了,可是要用冀州人士,曹操未必放心,所以按照審配的解讀,這考正其中也有敲打冀州的意思。

  審配說道:不論如何,曹公終須有斷…屆時自知…

  審榮終于有些不耐煩了,今日是審配的將自己召來,然后談來說去,竟然就只是什么都不做?等曹操最后來再說的意思?要真的等曹操來了再做一些什么,不就是什么都吃不到熱的了么?既然如此,不如去休,且看看有沒有什么別的門路可想。

  此事必然冀州之中有人謀劃,難道我就不能渾水摸魚,從中多少撈個一個位置,多一些好處?

  于是審榮勉強一禮行下去,竭力維持著恭謹的態度。叔父大人,今日所教,侄兒受益非淺。如今鄴城局面,得叔父良言,便是越發清楚明白了。侄兒近日定然謹言慎行,少牽扯進眼前亂局當中。叔父大人料也是倦了,早些休息罷,侄兒改日再來省事躬親…

  審配哼了一聲,舉手點著審榮:汝何時才能沉穩些!遇得大事,當有靜氣!老夫已經是風燭殘年,還能撐得許久?若不謹言慎行,又怎可維護審氏一族?

  審榮頭一低,默不作聲。反正他平日也沒少被審配數落,所以也就習慣了,對這種話已經毫無感覺,只是表面上做出一個態度來而已。

  審配嘆息一聲,輕聲說道:曹公既來,定要用人…然此事若是替冀州出言,必然得恨于曹公,若是支持「考正」,又會得怨于鄉土…且稍安勿躁,自有分曉…

  審榮抬起頭來,臉上顯然有些喜色,叔父之意…

  審配卻閉上了眼,什么也不說了。

  審榮這才心中有了些底數,欣欣然告辭而退。

  審配看著審榮離開,臉上顯露出明顯的疲憊之色。考正之事,對于當下朝堂內外,明顯就是一個巨大的震動,當下曹操治下,暫且僵持住的各方勢力定然會借此重新洗牌,各方勢力都憋足了勁等著最好的機會全力開始爭斗。

  而自家侄兒么,野心不小,能力卻不大,若不提前叫來提點一番,要是被人頂出去,卷進了風波之中,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來!

  就如此罷…審配輕聲念叨著,亦如此罷…

  審配往遠方望去,只見北方陰云如晦,層層疊疊,寒冬將至啊…即便是熬過此冬,來年可是今朝乎?

  審配將審榮的躁動暫時壓制下去,但是其他人的紛亂,卻絲毫沒有停止,從城中到鄉野,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其中來,對于考正制度發表各種不同的見解,也讓整個冀州更加的風云動蕩起來。

  大漢作為一個國家,已經運轉了三四百余,雖然說統治階層或許昏庸,或是無能,但是能維持王朝三四百年,自然也有其慣性存在,而這些慣性,就是在上層人士之中,在這些既得利益者所維持維護的法度之中。

  雖然說當下經過恒帝靈帝的折騰,西羌黃巾的動亂,董卓袁紹等人得紛爭,大漢的統治已經搖搖欲墜,不復當初,但是不代表所有這些人立刻變成了傻子,智商隨著動亂就開始退化,相反,這些人會在紛爭之中更加的嗅覺敏銳…

  曹操一行,也距離鄴城越來越近。

  很多人都知道,等到曹操正是進入鄴城的那一天開始,豫州和冀州的紛爭就將正式拉開序幕,而這一次的相爭,和之前袁紹之時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說完全不一樣,因為這一次,冀州一開始就落在了下風之處,想要扳回一局,甚至壓過豫州人士一頭,那么自然要有一些謀劃和策略。

  曹操端坐車上,閉著眼,任由車輛行進之時的顛簸,晃動著自己的身軀。

  正常來說,曹操現在應該是在許縣,準備新年的到來,等到來年開春,新的一年大體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之后再來冀州。

  可是,曹操自己知道,沒那么多時間等這個等那個了…

  驃騎將軍斐潛再一次在西域獲得了勝利,就像是緊箍咒一樣又在曹操腦袋上縮小了一圈,讓曹操頭疼不已。

  所以當下,只能是亂中求勝,先亂后穩!

  主公,現距鄴城二百里…

  曹操睜開眼,細長的眼眸當中寒光畢露。驃騎那家伙煩躁于某,某現階段確實是拿他沒什么辦法,但是爾等之輩,呵呵,某倒是要看看,有誰會跳將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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