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
王威是不是無能之將,他自己認為并不是,不過,他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距離孩童時期的上陣克敵,橫掃千軍的夢想,多少還是有些距離。
早在斐潛到達荊州的時候,王威就見過斐潛。當時王威還只是覺得這個斐潛看起來文文弱弱,加上又沒有什么特別展現出來的東西,也并沒有引起王威多么的重視,畢竟當年劉表也才在荊州立足不久,天天都是見這個人,那個人的,再后來么,王威也就將斐潛拋在腦后了…
等再聽聞斐潛這個名字的時候,王威才猛然間發現,之前似乎完全不起眼的一個家伙,現在已經是身居高位,遙不可及。
就像是當年畢業照合影的時候只能在邊角上露半拉腦袋的家伙,如今被放在了正中間的C位。
不過王威也就只能如此想一想而已。
因為王威說到底,只是為了混一口飯吃。
只求無過,不求有功。
若是能夠混到得享天年,那就是最大的福氣了。被現實磨平了夢想的王威,便是如是,對于單獨領軍于筑陽駐扎,遠離了偏遠的荊襄,也似乎沒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畢竟在筑陽,他就是老大了,所謂寧為那個什么頭,也不當那個什么尾。
啟稟校尉,有襄陽送來的補給到了…
王威正在衙門的時候,聽聞兵卒如此說道。
襄陽送來的補給?王威挑了挑眉毛。王威在筑陽多年,自然也離不開襄陽的物資調配補充,只不過似乎前兩個月才來了一批,按道理來說應該下個月才會到新的,怎么會提前了一個月?
不過,也并非所有的補給都是準時準點來的,之前也有晚到的…
關防呢?王威伸手問道。
啟稟校尉,關防還在后面,先有五車的補給到了…兵卒問道,還有一些在后面…要不要,先放進來?這是連鹽都是奢侈品的年代,補給對于普通兵卒的吸引力,不亞于是后世超市免費發大米。
嗯,等某看看再說…王威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站起身,前往筑陽城門之處。
等上了城墻,王威往下一看,城門之外,確實是有五輛輜重車,也懸掛了荊州的標識,但是懶洋洋靠在輜重車旁邊的領隊,王威卻不認識。
城下何人?王威揚聲問道。
朱靈隨意的拱了拱手,我是文將軍手下的…嗨,我說王校尉,你這個補給到底還要不要?不要早說話,我拉走就是!
看著面生啊,之前某為何都沒見過你?王威又問。
朱靈哈的一聲,拍了拍身邊的輜重車,嗨,不是沒見過,是王校尉沒記得住罷!算了,算了,我就一個小兵頭,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沒見過不是很正常么?不認得我沒事,難道王校尉連這個,也不認得了?
軍中主管后勤的,都是大爺。原因無他,誰也不知道下一回要物資的時候會不會再次碰上誰,所以縱然有些脾氣,也都忍了。更何況別看王威在筑陽城中說一不二,但是要讓王威管其他的兵卒之上,抱歉,不在一條線上,管不住。
除非要跟文聘翻臉了…
王威悶聲說道:關防何在?
在后面!在軍侯身上!我他娘的怎么會有?!說幾遍了都!后面車壞了!我這幾車先來了!朱靈表現得很不耐煩,跳上了身后的輜重車,一把掀開了輜重車上的油氈布,露出了其中捆扎好的糧袋,然后一刀砍開了其中一個麻袋,露出了其中油紙包裹的臘肉,他娘的,到底還要不要,累死老子了!都作證啊,反正老子送到地頭了!東西一個都沒少!是城里不要的啊!別人不要了,我們拿了不犯軍法罷?啊?!
不犯不犯!別人都不要了還不能讓人拿啊?
就是就是…
跟在朱靈后面的幾名兵卒也都七嘴八舌的起哄。
…王威幾乎聽到了身邊兵卒吞口水的聲音,罷了…先放進來再說…
筑陽城墻上的兵卒歡快的應了一聲,就連吊橋放下來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這年頭,誰不是混口飯吃啊?
筑陽原本的主要防御方向,一是那些殘留的黃巾賊,二是武關方向上的驃騎軍,所以主要的警戒力量還是放在北面,至于南面也就是文聘的轄區,基本上來說不是很提防了。別說王威,就算是換了其他的人來,除非是別有用心的家伙,否則也沒有天天跑到友軍的轄區內偵察哨探的道理。
呸!朱靈大大咧咧的跳下了輜重車,雖說是低聲罵了一聲,但是聲音也剛好能讓城頭上的兵卒聽到,折騰死老子了!我說,有喘氣的沒有,出來幾個,搭把手!
王威搖搖頭,有些無奈。
怎么?因為態度不好就頂回去?是,是可以解一時之氣,但是信不信后面的管事領隊的上來就先拖了這幾個下去打板子做給王威看,之后再來一點點的搞回來?往后不指望著補給了,還是準備怎么著?
當然王威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收,只不過犯不著當場發作翻臉而已。
筑陽兵卒歡天喜地的大開城門,然后還幫著一同將車輛推過吊橋,推進城中。
啊呀,這車有些沉啊…有一名幫忙在后面推車的筑陽兵卒忍不住說道,裝了些啥啊?這么沉?
…朱靈目光不由得一凝,旋即罵道,你他娘沒吃飯罷?不就是陷泥里了,車軸卡了些么?用點力,動作都麻利些!
王威已經從城墻上下來了,準備清點物資。這個事情原本王威可以不用管,但是這一次,他要好好記一記這個家伙,或許之前見過但是忘了,也或許之間沒見過,但是沒有關系,這一次會好好記住的。
朱靈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一邊朝著王威走過來,一邊伸手到懷里摸索著,似乎準備掏出補給的清單來進行核對,然后到了王威的跟近,忽然眼中精光四射,急奔向前,同時大吼了一聲:動手!
一時間除了第一輛車之外,后面的四輛輜重車頓時油布一掀,從車中竄出如狼似虎的兵卒,頓時廝殺開來!
…這是一條喊打喊殺的分割線…
再不動手!必悔甚也!
孫權哐哐哐的拍著桌案,然后用手指著周泰,爾等懼怕什么?不過是三五百兵,周幼平一將而已,便可將江夏天翻地覆!爾等還天天說什么荊州十萬兵,不可輕舉妄動!這就是十萬兵!這就是爾等視之為磐石一般的江夏!
孫十萬對于十萬這個數目表示了極度的蔑視。
張昭默然不言。
張昭有張昭的想法。
周瑜也沒有說話。
周瑜有周瑜的顧慮。
堂中朱陸張顧陳吳等人,包括魯肅,也都默然,只有孫權一個人的聲音還有些余音回繞。
這些江東世家的想法就更多了,孫權想要出兵江夏,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簡答,畢竟江夏產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這個世界上,又有誰不喜歡錢呢,呃,銅呢?
不過孫權怕是不止是要圖謀江夏罷?
孫權左看看,右看看,他以為江東這一片地方,也算是待了不短的時間了,多少覺得自己算是看明白了,基本上總結來說,就是大事靠權勢,中事靠輿論,小事靠關系。個人關系能搞定的,都是小事,搞不定的就要造些輿論了,若是輿論都不能搞定的,就要動用到權貴了。
而現在,孫權想要傳遞出來的信息,就是攻打江夏就是個小事,你看,我就動點我個人的關系就搞定了,根本就沒有你們這幫家伙說的那么嚴重…
頂多就是搞些輿論么,也就是誓師出征的事情么,這也很簡單啊,一來有家仇,二來也可以隨便搞個大義什么的頂在頭上,不就成了么?
聽聞劉表都快不行了,多長時間沒理政了,這樣你們還怕什么?
但問題是其他的人并不這么看。
孫十萬想方設法表示這就是個小事,而其實一旦出兵,就不是小事了。
兵卒哪里來?糧草哪里籌?這么多兵卒誰來指揮統領,然后打下了江夏又將如何分配?等等一系列的問題都是問題。
更重要的是,現在江東好不容易才將孫家這一群大小猴子壓制下來,現在難道還主動給這孫猴子解開鎖鏈,讓其有機會再次的羽翼豐滿?
怎么制衡,如何控制,這對于江東世家來說,自然不是一件小事,于是乎,又是不歡而散!
孫權氣哼哼的回到了自己的影室,坐下沒一會兒就憤怒的踢倒了桌案,所幸的是忍住了拿刀砍桌案的沖動,否則的話又要換新的桌案了,又是一陣風言風語少不了。就像是后世國民公子哥換個桌子似的,都是頭條熱搜。
每當這個時候,在周邊伺候的奴仆總是很有眼力的不遠不近的避開,既不會出現在孫權的視線當中礙眼,以至于被遷怒,也不會因為聽不見孫權的呼喝傳令而更加倒霉,所謂優勝略汰適者生存在這里展現得淋漓盡致,那些莽撞無腦的家伙早就不知道埋在了那一處的花叢樹下做肥料了。
啟稟主上,魯大夫求見…管事在亭外硬著頭皮稟報道。
孫權臭著臉,沉默了片刻,還是擺了擺手,有請!
魯肅來了,在堂下不慌不忙的行禮,然后上前再次見禮:見過主公。
子敬啊,坐…孫權先讓人送上了茶飲,然后又等著仆從再次退下,才皺著眉頭說道,方才子敬為何不出言相助于某?
魯肅微微笑道:主公此言差矣!肅已然暗助于主公!
從何說來?孫權抖了抖袖子,有些奇怪的問道。
魯肅依舊笑容不變,說道:方才庭眾之下,肅若言,必有爭…
孫權一愣,然后又是啪的一聲拍在了桌案之上,若不是子敬提醒,某…孫權其實也不是多笨,只不過有些心急了,忘了大會定小事,小會定大事的規矩,急匆匆的就想要在公然場合下就將出兵江夏的事情定下來,這樣自然就沒戲,畢竟孫權之下并非鐵板一塊,各自有各自的利益。
其實很多人沉默,也就代表了一定的意見而已,只不過大家都知道如果說出來,必然就會收到另外一方否決和質疑,所以還不如在私下達成一定的妥協和協議之后,再在大會上公決,這樣就完美了。
孫權恍然大悟,哈哈笑著對魯肅說道:子敬果然敏慧!如此說來,子敬以為何人為重?
主公若欲出兵,首要之重,便是張昭張子布!魯肅沉聲說道。
孫權有些意外,他以為魯肅會說周瑜,畢竟周瑜在孫家兵卒當中影響力比加大,而且如果現在出兵江夏,顯然也是讓周瑜統領比較合適一些,雖然有時候孫權也看周瑜不順眼。
主公,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魯肅說道,朱顧之流,唯有子布可解…
孫權恍然。
張昭基本上等同于孫權的民生后勤等等的內政總管,而周瑜大部分只管軍事,打仗當然沒有問題,但是要是讓周瑜去和江東世家各族嘆一些什么了糧草供應數量啊,將來勝利之后的分配比例啊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總歸是專業不對口,而張昭熟悉這其中的彎彎道道,談起來當然比周瑜方便很多。
同時,如果說真的要出兵,那么糧草籌備運輸等等,也同樣需要張昭進行統籌安排,再加上如果說張昭同意了,再去找周瑜也就簡單了。畢竟周瑜原先和孫權之間的主要沖突,也是在孫權胡亂瞎搞上,如果說孫權有一個整體的戰略安排,然后和江東這一幫子人都意見統一了,周瑜自然也不可能去反對。
畢竟江夏也是孫家心頭上的一塊傷疤。
孫權大笑,上前拉著魯肅的手,甚善,甚善!某即刻便喚…不,去尋子布!子敬大才,可謂明於事勢矣,真乃子房在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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