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
別看之前太史慈在鄴城之下很是讓冀州人大吃了一驚,嚇得魂飛魄散得樣子,但是實際上鄴城得城防還是非常強的,而且之前太史慈也只是在外游奔襲,并沒有直接攻城,不管怎么說,經過這么多年來的袁氏修筑,鄴城可以說是冀州第一雄城也不為過。
郭圖負手立于城樓之上,心事重重的看著遠去的辛評,直至辛評一行激起的煙塵全數消失了,依舊張望著,久久不動,眉頭緊緊皺著,臉上愁云密布。
辛評昨夜找過他,和他有過一番的商議,但是最后也沒有商議出一個什么結果來,甚至因此發生了爭吵…
但是郭圖知道,辛評說的有一部分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袁氏三兄弟,如果不能齊心協力,那么袁紹遺留下來的基業,也就完了!同樣的,像是郭圖這樣依附著袁氏的人,也會失去了根基,失去了榮華富貴。
可問題是…
袁尚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甚至一日三次的召見審配逢紀郭圖等人,還有一些冀州的大士族,甚至不惜說得很直白,如果他們支持袁尚,袁尚便會投桃報李,會給官職,會免賦稅,會舉孝廉,基本上能給得,袁尚都給出來了,也就等于是說,就算是現在眾人反悔,倒向了袁譚,袁譚也不見得能給出比袁尚更好的條件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目光短淺的家伙依舊等著袁氏兄弟兩個,不,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兄弟三個相互撕逼,看最后誰給的條件更好,便會最終倒向哪一個…
什么?
大漢司空曹操?
無所謂啊,在那個人手下不用繳納賦稅?交給誰不都是交么?說不定袁氏曹氏最終決一勝負了之后,日子還能更好一些,至少不會天天擔心著接到什么臨時的要錢要糧草的征調令!
所以,真正在其中不斷衡量利弊,會因為一個決定而產生極大的區別的,便是像是審配郭圖之輩了。
郭圖對于袁譚,抑或是袁尚,說起來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意見,只不過因為之前袁紹傾向于袁尚,作為體察上意點到了滿級的郭圖,自然也是和袁尚多多親近,以至于現在很多人都覺得郭圖肯定支持袁尚,可是有時候郭圖也不禁會想,或不會袁譚更好一些?
當然,也就是想一想而已。
袁譚本身的能力也不怎么樣,這一點,郭圖是知道的,但是話說回來,袁尚的個人能力么…
“公則憂慮何事?”逢紀走了過來,城頭上的風一吹,顯得大袖飄飄。
“元圖兄…”郭圖拱了拱手,面不改色的說道,“仲治此去,怕是…必有一戰啊…”
逢紀點了點頭,但是依舊毫不為意,說道:“若是大公子興兵而進,便是自尋死路!”
這一點,郭圖也是同意,這也正是他們幾個人最后統一起來的認知,就是袁譚進兵,對于袁譚來說絕對是弊大于利,如果袁譚是個聰明人,便絕對不會這么干的。
很簡單,第一,鄴城是一個雄城,雄城不僅是難以攻打,而且還代表著在鄴城之中有相當數量的糧食器物儲備,就算是真的被圍被攻打,也不是短時間能夠攻克的,而依照袁譚的兵力,是絕對無法滿足攻下鄴城的標準的。
第二個方面,現在正值秋收了,所以袁譚一旦開啟戰端,等于就是自己絕了稅賦,青州能有多少賦稅,還不是要靠冀州供給的?因此若是袁譚出兵,便是一條毫無退路的絕路!再說,身為兄長,不能樹立一個謙虛容忍,恭親溫和的形象,反而要對自家兄弟舉刀槍,這還會有人支持袁譚么?
最后才是曹操方面的問題。
所以,逢紀審配,甚至郭圖本身,都覺得袁譚應該是在虛張聲勢,并不太可能直接領兵進軍,畢竟這樣一來,收支不成比例,袁譚應該沒有那么笨。
然后么,等秋收一過,賦稅自然都是會陸續集中到鄴城,不管是袁譚還是袁熙,都必須仰仗著冀州的賦稅才能過活,所以這個事情,恐怕多數也就是這樣不了了之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袁譚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就選是袁尚掌握了冀州又如何?郭圖認為,如果說袁譚能夠表現的可以和曹操進行抗衡,甚至有能力壓制曹操,相信不久之后,很多人也知道應該怎么選擇,根本不需要現在和袁尚進行爭奪。
如此方為正途啊!
可惜辛評不接受…
辛評表示現在如果不能將后方的這些事項確定下來,如何能夠讓袁譚安心在前線抵擋曹操?如果袁譚抵擋不了曹操,難道袁尚就能抵擋的住?這樣一來,還不如直接支持袁譚,省了自亂陣腳,反而給了曹操機會!
辛評這么說,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有道理便一定可以辦得成的,也不一定是誰更有道理便是按照誰的來辦的。袁譚若是能夠像是驃騎將軍斐潛那樣,手中握著大量的強悍的兵卒,就算是沒有什么道理也會變得有道理…
同時,袁紹執政之時,留下來的,或者說袁紹有意搞出來的問題,也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袁紹崇尚平衡之術,所以手下謀士那個翹起來的,就會受倒袁紹的打壓,而弱小的一方反而會得到袁紹的扶持,在袁紹一個人統御全數的時候,這個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或者說就算是有問題,袁紹大體上也能調整,對付得過去,然而現在沒有了袁紹的控制,誰當老大誰服氣?這些年頭,誰沒有點相互傾軋的事情?
尤其是郭圖自己。這兩年也做了不少的齷齪事情,雖然其中很多是按照袁紹的意思在辦的,可是現在袁紹死了,一個是死無對證,二來正常來說,誰也不可能去找一個死人的麻煩,所以麻煩便是落到了郭圖手中。袁尚因為需要自己的支持,所以不會計算著一些齷齪事情,若是跟了袁譚,之前并沒有多少鋪墊和前戲,這要是摩擦起來,肯定生疼無比…
所以郭圖也很矛盾,心中縱然是知道當下這樣的作法并不怎么好,但是權衡利弊之下,也只能是這樣了。
秋天的早晨,空氣總是新鮮且涼爽的,可是袁譚心中卻如同點燃了一把火一樣,在不斷的燃燒,不斷的煎烤著,令他痛楚和不安。
袁譚幾乎是坐了一整夜,露水浸潤了他的頭發,等到朝陽從東面升起,第一縷的陽光刺入到了袁譚眼眸之中的時候,讓其驀然驚醒。
旭日東升,霞光萬丈。
袁譚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因為長夜久坐,導致筋骨酸痛的身軀,然后呼喚著讓護衛準備洗漱,早脯等等…
辛評聞聲前來,拱手一禮。
袁譚將熱巾覆蓋到了臉上,在熱巾之下悶悶的說道:“三弟肯定以為我是嚇唬他的…對吧?他一定以為我在嚇唬他…就像是小時候我經常說要揍他一樣…”
辛評:“…”辛評自詡為是一個不錯的謀士,既然作為謀士,那么盡心為上做出謀劃,至于采不采納,又或是走向何方,謀士終究不能替代主上去做決定。一旦上面決定了什么事情,謀士的責任就是將這一件事情做好。
“…那個時候他就會去找父親,然后父親就會過來訓斥我…”袁譚的聲音有些細微的沙啞,“可是他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真的想要揍過他!我只想著要讓父親多跟我說幾句話…就算是父親罵我都行…”
辛評低下頭,不由得輕聲嘆息了一聲。
“我想再看一眼父親…”袁譚將已經失去了熱量,顯得有些冰寒的巾丟到了地上,“可是我的好弟弟啊…他依舊死死的守著…就連最后一面都不肯給我!最后一面啊!”袁譚說到最后,幾乎已經變成了嘶吼一般。
辛評久久無語,半響之后才說道:“大公子,考慮好了?”
袁譚深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道:“考慮好了…今日便起兵!直進鄴城!”
“大公子瘋了不成?”逢紀扒在城頭之上,看著袁譚的旗號和兵卒,忍不住叫道。
郭圖默然無言。
在一旁的審配,也搖了搖頭,半天沒有說話,半響之后仰頭看天,頗有些傷感的說道:“此戰之后,袁氏…”
“咚…咚咚…”
審配沒有說完,便被突如其來的戰鼓聲打斷了。審配的心也不由得伴隨著戰鼓也撲通撲通的跳動了起來,和郭圖對視一眼,也幾步沖到了城垛之處,朝著遠方望去。
“咚咚…”鼓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大,漸成轟鳴之聲。
鄴城內外,民眾兵卒,所有人的心,也是隨著遠處的戰鼓聲而劇烈地跳動著。
“啊啊啊…”一旁有尖銳的聲音響起,審配轉頭看去,是袁尚在城門樓上揮舞著手臂,尖叫著,“他們上來了!迎戰,迎戰啊!”
審配發出一聲為不可察的嘆息聲,然后沉聲大喝道:“擂鼓!準備迎戰!”
猛烈而狂暴的戰鼓聲霎時間沖天而起。
審配站在城垛之后,凝神注視著從遠方逐漸出現的袁譚軍隊,轉頭對袁尚說道:“公子,刀槍無眼,還請回城中罷,某定能護得鄴城安全,公子大可放心就是。”
袁尚點點頭,“好好,某靜候佳音…”
看著袁尚在護衛的保護之下,轉回了城中,審配目光游動,然后重新看向了形成了兵陣,逐漸向鄴城逼近的袁譚軍團。
“這是要真打啊…”一旁的郭圖念叨著,“還真的打了…這,這真是…”
一片沉默。
城樓上高高矗立的大纛在風中呼號。審配抬頭看去,大纛上那個巨大的“袁”字象波浪一樣劇烈地翻滾著,而城下,也有一個“袁”字在不斷的翻騰著。
“都準備好了?”袁譚騎在馬背上,望著鄴城城頭,沉聲問道。
身邊的軍侯點頭應是。
“那就打罷!”袁譚舉臂狂吼,“開戰!開戰了…”
因為鄴城雄渾,而且袁譚也沒有那么多的兵馬可以將這么大的一個鄴城團團圍困,所以在清除了城外的營寨之后,袁譚只能是選擇從一面主攻,一面佯攻。
原本鄴城之外是有兵寨的,而且多的時候甚至有三座,但是一是太史慈當年焚毀了一個,后來在袁紹南下攻打曹操的時候又基本上將兵寨當中的兵卒全數帶走了,后來兵敗之后,因為各種方面的原因,這幾個兵寨一直都沒有恢復到其鼎盛的狀態之下,現在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和勞役在其中駐扎,因此袁譚領兵而來的時候,幾乎沒有費什么氣力,便是掃平了鄴城周邊,開始針對于鄴城主城,展開攻勢。
因為鄴城周邊的進展順利,袁譚也不由得產生了一些期望,一些更多的,更大的期望。
辛評之前提出了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案,辛評他認為,袁譚既然已經決定和袁尚爭奪,那么就不能只是看著鄴城一地,必須著眼于冀州全地,既然出手,就必須勝利,否則后果不堪設想,所以面對鄴城之雄偉,如果能夠不戰而下,則是上佳,若是不能,也不可在鄴城上消耗太多兵卒,否則在得不到補充之下,縱然最后能夠勝利,恐怕也難以應對將來的復雜局面…
袁譚原本認為辛評說的不錯,但是現在,袁譚在鄴城外圍及其順利的刺激之下,開始覺得似乎鄴城也能夠像是外圍一般的順利,一舉可下!
兩桿“袁”字戰旗越來越近,然后迸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戰鼓聲,吶喊聲,廝殺聲,慘叫聲響徹著鄴城城墻上下!
黑色的長箭在空中飛舞,血色的刀槍在風中呼嘯!
數十架云梯被高高的舉起,身穿著同樣青色戰袍的兵卒拼殺在一處!
巨大的石塊在云梯上肆虐而下,厚重的擂木挾帶著風雷之聲從天而降!
這里是鄴城。
這里是袁氏興起之地。
如今,袁紹尸骨未寒,繼承者們已經相互舉起了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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