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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0章 真的和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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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許多小孩明白父母的意思是一回事,懂得道理是另外一回事,亦或是懂得道理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去做是另外一回事一樣,袁紹的意思么,袁尚心中多少也是清楚,但是怎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對于袁紹來說,覺得和袁尚講述到這個程度,應該就是夠了,袁尚那么的聰明伶俐,應該懂得其中的厲害關系,再加上袁紹也想著讓袁尚多鍛煉一下,多實踐一點,所以就將這個任務額交給了袁尚。

  可是父母所感受的,和子女所感受的,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作為孩子,有相當一部分,都只是想著父母撫養其長大,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要不然父母干什么生他(她),然后這些人之中,又有一部分只懂得伸手索取,從來不想著如何回報…

  作為袁尚,雖然比這樣的孩子好上一些,但是在袁紹的寵愛之下,并沒有像是袁譚袁熙一般覺察到了整個人世間的險惡,也沒有嘗到成人的那些心酸和痛苦,所以在袁紹眼中相當重要的一件事情,而在袁尚眼中,只是父親大人袁紹覺得相當重要的一件事。

  是的,這件事情是袁紹的,并不是袁尚他自己的。

  父母的難題都是父母的,自己的開心才是自己的。

  所以,袁尚就帶著像是上街幫著袁紹買一瓶醬油一般的態度,等到了入夜之后,便施施然的帶著護衛來到了輜重營。

  輜重營,向來就是最為雜亂的營地,不僅有糧草,還有各類的雜物,器械,甚至還有一些負責縫補修理運輸的工匠和民夫,所以不管從那個方面來說,都沒有辦法像是中軍大營一般整潔有序。

  因為糧草和運送這些輜重的騾馬等的關系,再加上袁軍也不像是驃騎將軍斐潛那樣重視衛生問題,所以隨處可見的不知道是人還是動物的糞便,就像是地雷一樣埋伏在帳篷左右,袁尚一個不小心,就踩上去了,頓時惡心得夠嗆。

  雖然袁尚見過血,見過死人,見過屎尿遍地的污濁情形,但是不代表他就能習慣血,習慣死人,習慣骯臟,就像是有許多人見過好多次的蟑螂老鼠,可是猛地一看到,依舊會跳起來歇斯底里的尖叫一樣。

  按照往常,定然是回去更衣了,但是袁尚這一次是帶著袁紹的任務來的,就算是回去了依舊還是要再走一趟,因此袁尚便只能伸著腳,讓護衛草草處理了一下沾染上了糞便的靴子,便忍著惡心,又在一旁的帳篷氈布上蹭了好幾下,才皺著眉頭,小心翼翼的往前而行,先來到了關押許攸的帳篷之內。

  許攸見到了袁尚,頓時撲了上來,就要抱著袁尚的大腿,頓時被袁尚的護衛擋住,給架了回去。

  因為長時間的處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之中,加上輜重營條件有限,關押許攸的帳篷之內的味道并不是那么好聞,袁尚不由得舉起袖子擋住了口鼻,嗡聲嗡氣的說道:“許子遠,某代大將軍詢問于汝,且如實言來!”

  “唯,唯,三公子請問,請問…”許攸點頭如搗蒜。

  “此番軍糧之中,霉變腐敗有之,何故?”袁尚問道。

  許攸瞪大了眼,茫然的問道:“軍糧霉變?啊?這和某有何關聯?這不是應該問后營糧草管事么?春來多風雨,存儲不當,是后營糧草管事失職也!”

  袁尚搖了搖頭說道:“此乃運送而來之時,便已是腐壞了!汝乃轉運使,其言無責?”

  許攸愣了一下,頓時跳將起來,若不是袁尚護衛眼明手快又將其按住,恐怕又是貼到了袁尚大腿上來,“這是陷害!陷害忠良!三公子,某擔任轉運以來,盡職盡責,勤勤懇懇,并無半點差錯,這腐壞之糧從何而來,某確實不知啊!這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某!對了,若是腐壞之糧,后營勾收之時,為何不查不講,到了這個時候又來說這些!三公子明察啊!某要和后營糧草主事對質,對質!”

  袁尚又搖了搖頭,說道:“后營管事已經死了…”

  “啊?”許攸瞪大雙眼,茫然且沒有焦距。

  “因為后營糧草主事死于非命,所以這個事情才被發現…”袁尚淡然的說道,就像是死了一個主事就像是死了一只螞蟻,頂多像是死了一只鳥雀一樣,并沒有多少感情,“許從事,還是如實講來吧…”

  “不,不是我!”許攸急得一腦門上都是汗,急切的分辨道,“糧草乃軍中大事,某再怎么糊涂也不會在這個事情上動什么心思!三公子明鑒,主公這些年,但凡所需事物交給某,某可有辦得差池過?某是收了些許的浮財,可是某也上繳了主公和三公子啊!冤枉啊!真不是在下做的,真不是啊!”

  袁尚翻了翻眼皮,不置可否,心中卻對于許攸有些不喜起來。敬獻給我東西不是應該的么,怎么還成了你口中可以拿來討價還價的籌碼了?

  “行了,某知矣…”

  袁尚甩了甩袖子,不顧后面許攸還在不停的哀嚎說什么冤枉啊,什么陷害啊的詞語,便轉頭出了帳篷,到了另外一邊關押田豐的所在。

  比起許攸來,袁尚有一點害怕田豐…

  雖然袁尚不愿意承認這一點。

  袁尚到了關押田豐的帳篷前,遲疑了一下,然后咳嗽了一聲,高高的抬起了頭,下令讓護衛掀開帳篷門簾,便往內走去,迎面就見到在黑暗陰影之中田豐的銳利目光,不由得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旋即又立刻挺直了,用鼻孔對著田豐,說道:“田別駕!大將軍有言,譴某問于汝!”

  或許是在黑暗當中待得久了,然后被突然的火把光芒刺得有些難受,田豐瞇縫著眼,抖了抖花白的胡子,沙啞的說道:“且問!”

  “此番軍糧之中,霉變腐敗有之,何故?”袁尚問道。

  田豐一愣,旋即啞然而笑,說道:“善!端是毒策!此事,多半是公則所報吧?”

  袁尚皺起眉頭說道:“某替大將軍問汝!軍中糧草霉變之事,汝可知其故!?”

  田豐瞇著眼看著袁尚,呵呵冷笑了兩聲,似乎還帶出了一些蔑視的態度出來,“此事,大將軍已然知之,又何必多此一問?”

  父親袁紹已經知道了?知道什么了?知道了還讓我來問?真的?假的?

  袁尚挑了挑眉毛,不由得有些遲疑,片刻之后才說道:“某替大將軍詢問,田別駕最好如實回答!”

  田豐傲然而道,雙手連揮,就像是趕蒼蠅蚊蟲一般,“欲殺欲剮!悉聽尊便!且去且去!休要打攪老夫安眠!”

  袁尚瞪著田豐,半響之后卻只能憤然一甩袖子,便離開了。

  當袁尚有些悶悶不樂,回到了自己的帳篷的時候,卻猛然發現自己的父親,袁紹竟然已經在帳篷之中等著他…

  “來人,取了熱湯來!”

  袁紹笑呵呵的,先讓人取了些熱湯來讓袁尚喝了,又讓護衛給袁尚換了外袍,然后下令將帳篷內的火盆燒得旺一些,這才揮揮手讓手下護衛等人退得遠一些。

  “問得如何了?”袁紹笑著問道,“吾兒認為此事是何人所為?”

  袁尚遲疑了一下,“回稟父親大人…”

  袁尚剛想起身回稟,就被袁紹按住,“坐著說,坐著說…你身體剛恢復,不用這么多規矩…”

  “謝過父親大人…”袁尚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道,“若說嫌疑,這二人兼有…許從事素來貪財,若是因財貨動心,以次充好,也不是不可能…田別駕么,多番調集錢糧,冀州士族難免有所不滿,此番又是征調,故而挾怨參雜腐壞,也是有這個可能…”

  袁紹緩緩地點著頭,但是沒有說話。

  結果帳篷當中,短暫的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然后呢?”見袁尚不說了,袁紹不得不繼續追問道。

  還有然后?

  這不是為難我這個后人么?

  袁尚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借著帳篷之中火光,查看著袁紹的臉上表情,“若是治罪…孩兒覺得,兩個人…都有罪…”

  袁紹依舊點頭,沒有評論。

  見袁紹沒有流露出什么反對的意思,袁尚的話語立刻就流暢了一些,“依照孩兒看來,許從事身為轉運使,不管如何,至少一個失察之罪是少不了的,而田別駕,先有損兵折將,后有調集不利,作為冀州領袖,亦有統御不力之責…”

  “嗯…”袁紹還是在點頭,“若是依照尚兒之意,那么應該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袁尚卡殼了一下,“還是父親大人做主,孩兒不敢置喙…”

  袁紹擺擺手說道:“不用那么謹慎,此處就你我父子二人,說說無妨!”

  “唯…”袁尚拱拱手說道,“孩兒便斗膽直言了…田別駕么,桀驁傲慢,多有不遜,可治其乏軍興…許從事,貪財失察,可治其殉貨色…不過,二人亦有情可原…”

  “田別駕素來為冀州領袖,雖說此次軍糧之事,稍顯其疲,但依舊多有聯系,若是因此而治之,軍中陣前又多有冀州子弟,這難免…”

  “許從事跟隨父親多年,雖說好財,但也辦事勤懇,此番總有失察,也是一時疏忽,若因此而斬殺,亦難免寒了他人之心…”

  “故而孩兒認為,可小懲大戒之…”

  袁尚講完了,微微抬眼,觀察著袁紹的表情。

  袁紹緩緩地點著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說實在的,袁紹心中略有些失望,但是看見袁尚那一張充滿了膠原蛋白,又極像了自己年輕時候的臉,不由得又心軟了下來,微微嘆了一口氣,示意袁尚坐近一些,然后才緩緩地,輕聲說道:“尚兒啊,且記住了,一件事情,不管是真,是假,是對,是錯,其實都是次要的…”

  “呃?”袁尚睜大眼睛,明顯有些不能理解。

  “真假對錯,不是最重要的…”袁紹繼續說道,“沒有任何事情,是完全對,或者完全錯的…就拿這一件事來說,田元皓有錯么?有錯。他沒有起到應有的協調冀州士族子弟的作用,但是完全是他的錯么?許子遠有錯么,也有錯,但是軍情急迫之下,難道能一袋一袋的去監察,然后才起運?誤了時期,從上到下都掉腦袋!”

  “人無完人啊…”袁紹繼續說道,“所以遇到事情的時候,與其花費精力和時間,詳細的辨別每一個人的對錯,不是不需要,而是對于當下來說,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當遇到事情之時,要如何應對最好,立刻進行處理,彌補錯處,挽救損失,才是立刻應該考慮的…罪責對錯,可以放在后面再來算…這,才是上位者應該考慮的問題…”

  就像是什么污染什么泄露,錯誤已經出現,危害已經冒頭,首先最為重要的便是即刻處理,減少損失和危害,而不是拿個什么臨時工出來頂事情,又或是發表什么不痛不癢的聲明,推諉遮掩。

  袁尚恍然,說道:“軍糧腐壞,兵卒群情必然滔滔,故而父親將田許二人拿下,以此來平緩兵卒怨氣!然不急于治罪,是因為治罪并非當下之急!當下之急,乃破曹賊!其余之事,可待后論!”

  袁紹欣慰的笑了笑,點了點頭。“故而,尚兒可知應如何處置了?”

  “當傳檄于營中,轅門斬后營糧草諸吏,以泄兵卒之憤!曝曬糧草,以示余糧充裕,定安軍心!另囚田、許二人,待軍心平復之后,再允其出,將功折罪!”袁尚得了袁紹的指點之后,便是相當流利的說道,“二人之罪么,待兵事完畢,再行論處!”

  大漢律例,可以罰銅抵罪。

  當然,這個也看上位者愿意不愿意接受抵罪…

  袁紹仰頭哈哈大笑,“吾兒得之矣,甚善,甚善!便如此罷!來人!”旋即將命令一系列的傳達出去,基本上就和袁尚所說的相差不多。

  次日,因為糧草之事,一干后營管轄糧草的軍中小吏,被五花大綁的按倒在轅門之下,全數斬首示眾,田、許二人因為涉嫌其中,被判囚禁,一時間軍中動蕩,不過在看到了后營將有可能霉變的糧草翻檢曝曬之后,知曉了其數量還算是充裕之后,又漸漸的安定了下來…

  似乎一切又走上了正軌,就等著和曹操決一勝負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其實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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