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前。
雖然說韓遂是名義上統領著這些羌人,但是并沒有直接管轄,也不可能直接管轄,因此這些羌人都根據部落,分散而居,并沒有集中于一處,畢竟若是都匯集在一起的話,恐怕地面上就連草根沒幾天都會被大小牲口刨出來吃了。
一個人的名氣,就算是再有威名,再有聲望,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是會不斷衰減的。
李儒也是逃不過如此的自然法則,不過呢,現在這些羌人在腦海當中,還是多少記得一些,因此姜冏打著李儒的旗號出來露面的時候,這些羌人們多少也還給幾分的面子…
姜冏站在白馬羌的頭人日渥基面前,微微拱手,行了一禮。
姜冏雖然名字叫做冏,但是人卻長得一點都不冏,身體修長健壯,在左側的臉龐上甚至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一笑起來更是顯得風度翩翩,風采照人。
白馬羌最早的時候叫做白龍羌的,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白馬羌在白龍江附近水域活動游牧而已,但是因為白龍這個名號難免有些和漢朝對著干的意思,畢竟劉邦當年就是斬白龍起事的,所以后來就不管是漢朝官府還是白馬羌自己,也就漸漸的改為了白馬羌,并不是因為這個羌人和公孫瓚一樣的嗜好,只玩弄白馬而已…
日渥基可能有些高加索人的血統,頭發卷曲,略有些棕色,鼻梁高聳,眉目細長,按照后世的觀念來說也算是一個美男子,不過按照漢代的觀念來看,日渥基就是個丑八怪。
“啊哈,沒想到白衣李麾下竟然也有你這樣的人物…”日渥基哈哈笑著,用略顯的有些怪異的語音說道,“…我一直以為都只有像是牛將軍那樣的那…”
姜冏笑著說道:“貴人記錯了吧,牛將軍不屬于某主上…更何況說來,某主麾下,像我這樣淺薄之人簡直是不勝枚舉,我只不過是一個充當信使的才能罷了,不足掛齒…”
日渥基哈哈兩聲,他何嘗不知道牛輔是董卓的人,只不過用牛輔來說事罷了,也就是潛藏著連董卓這樣的人物都失敗了,李儒現在出面又有什么用?
姜冏也并非蠢人,自然也是知道日渥基說的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將李儒和董卓切分開來講,同時也表示其實李儒的手下實力也不弱,就連他這樣的人也就只能作為信使而已…
日渥基不置可否,隨后便話中有話的問道:“…白衣李…呵呵,白衣李如今風采可否依舊?算一算也是好長時間未曾見到了…”
當年李儒在董卓之處的時候,也是在西涼東征西討,多數時間都是身穿一身白衣,所以也有了這個稱號。
只不過白衣李也就是個別稱而已,放在此處,可不是什么尊敬的稱呼方式。畢竟董卓倒臺了,作為其下屬的李儒自然也不被日渥基等人放在多少心中,若不是之前的一些事情還多少記得,日渥基恐怕連白衣李都不會稱呼了。
“多些貴人上心了,某主上如今身體康健,一切都好…”姜冏就像是沒有聽出來一般,笑了笑說道,“前些時日,征西將軍亦有使前來禮問某家主上…”
“哦?”日渥基微微皺了皺眉,然后便爽朗的大笑著,說道,“啊哈哈,看看,貴客來了,我就光顧著說話…哈哈,來人啊,準備酒宴…”
酒過三巡,姜冏拱拱手說道:“貴人,此番前來,一則奉某主上之令,看望老朋友…這二則么,也是談些生意…”
“哦?談生意?”日渥基挑了挑眉毛。
“沒錯。某主上如今雖說衣食人手不缺,但也要為將來考慮一二…”姜冏緩緩的說道,“…就像是常言手握金山,坐吃依舊會山空一般…不管怎樣都要有些來錢的路數,這心中才不會慌亂,不知道貴人覺得如何?”
“這個當然,當然…”日渥基笑著說道,“不知道白衣李想要做什么生意?”
生意么,誰不喜歡?當然有甜頭的才叫生意,白衣李想要做生意,自然就是要那些甜頭出來,否則誰會愿意?
姜冏拍了拍手,讓人奉上了帶來的樣品,說道:“還請貴人一觀。”
一個長盒子。
一個圓盒子。
日渥基看了姜冏一眼,姜冏微微笑著,伸手示意。
日渥基先掀開了比較小一些的圓盒子,先是有些疑惑,然后就是滿臉的驚奇,立刻將圓盒子放到了鼻子低下聞了聞,然后不由自主的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圓盒子里面粘上了些白晶晶的顆粒狀物體,徑直送到了嘴里…
“哦…”日渥基一臉的陶醉。
如果是后世的人來看,日渥基當下的表情,就跟那些癮君子拿到了那一口一般,就連臉上的那種滿足和欣喜的表情,都沒有什么兩樣。
但是實際上,在漢代,斐潛也還沒有原材料可以制作出后世的那種可怕的人工瘟疫,這一盒白色晶體也不過僅僅是一盒提純后的白糖而已,嗯,算是白糖吧,至少比起漢代常見的那些黑乎乎的糖塊來說白了許多…
糖,可能是刻在人類基因之中的最早的一種可以令神經愉悅的物品了。雖然在不是生純的必需品,但是不管男女老少,都非常的喜歡,甚至會從骨子里面透出一種深切的愛。就算是到了后世,要抵御甜食的吸引,依舊需要付出相當大的意志力。
人在吃甜食的時候,大腦當中的多巴胺神經元會被激活,之后它會釋放出一種名為阿片類物質的化學物質,這種物質與嗎啡有異曲同工之妙。當大腦感覺到這種物質帶來的興奮的時候就會對它產生更多的渴望,所以人在吃了甜食之后還會再想吃,就是為了享受這一刻的感覺。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人類,在上古時期,還是原始社會,甚至是更早的階段,只是智人的時候,由于沒有掌握火,不能煮熟食,而且食物短缺,能夠為智人提供能量的高熱量的甜食,少之又少,可以說基本上是沒有的。
在那個時候,唯一比較常見的糖,便是水果熟透了產生的果糖…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但凡是智人搜尋到了這樣的植物,發現了這些熟透了的果實,第一個選擇不是采摘下來打包運送到部落里面,而是服從身體的本能反應,先選擇吃。直至再也吃不下之后,才會摘取自己所能攜帶的最大量帶回去。
因為果子一旦熟透,不管是自由掉落,或是其他的飛鳥走獸來,或許在他或者她離開之后,便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享受這一份天然的甜食了,對于這種能夠提供高熱量的食物,但凡是碰見了就要立刻吃到自己吃不下的習慣,就這樣一次兩次,深深的刻入了人類的DNA當中…
上古的智人不會有任何的肥胖問題,也不會有吃多了糖導致身體不良的后果,因為那個時候,需要躲避大型獵物的追殺,必須讓自己跑的更快,更靈活,就需要更多的熱量;而且相對來說,因為食物短缺,不會固定的進一種類型的食物,而是多種雜食,也就不會產生因為食物不均衡,熱量攝取過高而引起健康問題;同時他們在生存過程中需要不斷的搬遷,如果因為肥胖等健康問題導致行動緩慢,那么這部分人注定會被部落遺棄…
而后世的現代人的生活習慣,就注定的現代人的健康肯定會出問題,因為現代人和古代人的生活習慣完全不同,然而DNA遺傳卻沒有多少改變,怎么能不肥胖,不出問題?
日渥基抵御著再來一口的念頭,吞了一口唾沫,說道:“不錯,不錯!這是什么地方產的,竟然如此精致…”雖然斐潛只是提純了一兩次,間雜了過濾的工藝,使得糖顏色退去了一些,但是和后世純正的白糖還是有些距離的,不過在漢代,這樣的晶體已經可以算是相當的誘人了。
姜冏卻笑了笑,并沒有直接回答日渥基的話,而是賣起了關子,然后說道:“貴人還沒有看另外一份呢…”
日渥基愣了一下,旋即哈哈笑著,將圓盒子輕輕放到了一邊,然后又取來了長盒子。知道自己表現得有些急切,讓姜冏看出來了,但是這樣沒有辦法控制,只能是在第二件物品上能不能打壓一下,多少挽回一些了…
可是,當日渥基打開長盒子的時候,還是沒能忍住,脫口而出:
“好刀!”
在陽光照耀之下,刀身雪亮,鍛打出來紋路如同祥云一般,遍布整個的刀身,閃爍著耀眼的光華。
“貴人要不要試試?”姜冏臉色平穩的說道。
“可以試試?”日渥基握住了長刀,先是嘖嘖稱贊,然后卻說道,“刀真是好刀,不過這也太瘦了些,莫不要砍幾下就斷了…”
姜冏只是伸手示意,笑著并不答話。
日渥基轉了轉眼珠子,也沒有生氣,對著站在一側的衛兵招了招手,然后讓其拔出腰刀來…
日渥基的親衛所用的兵刃,自然是比起一般的羌人要好上一些,當護衛拔出刀后,日渥基也不客氣,便雙手一握,猛的斬下!
“鐺”的一聲金鐵交響,綿延不覺,護衛手中的普通戰刀已經斷成了兩截,半截還在手里,而另外半截已經是落到了地上。
“好刀!”
日渥基不由得大喝道,然后細細查看著手中戰刀的鋒芒,看到中間被磕出來的一點小豁口,嘖嘖嘆息了一下,“哎呦…磕了點…好刀,真是好刀…”
日渥基將長刀握在了手里,左右虛虛劈砍了幾下,原本嫌棄有些薄弱,刀背有些瘦小,現在也變成滿心歡喜,變成了優點。
十斤的戰刀,劈砍百次的氣力,而拿著八斤的戰刀,就可以砍出超過百次的數量,這個道理日渥基自然也是懂得,只不過之前之所以用重一些的戰刀,只不過因為重兵刃終歸是有些優勢的,然而這種優勢在如此鋒銳的戰刀面前,卻蕩然無存。
“貴人,覺得這兩樣生意可不可以做得?”姜冏笑著問道。
日渥基揮舞著刀,沒有立刻回答,眼珠子飛快的轉動了幾下,才說道:“好東西,都是好東西,不過要是太貴了,我們也買不起啊…”
姜冏哈哈一笑,說道:“貴人放心,這個價格么,自然是好商量的…只不過么,有件事情,貴人可能要先知道一下…”
“什么事情?”日渥基問道。
“這些事物都是征西將軍所產的…”姜冏用手指了指,然后說道,“…不過呢,據說現在貴人準備和征西將軍進行交戰?”
“…誰…誰說得?沒有啊?”日渥基斷然否認。
“果真沒有?”姜冏也不窮追猛打,而是說道,“若是沒有就好,若是有,呵呵…方才貴人詢問某主上現在如何…呵呵,某主此刻恐怕已經是在金城之中飲酒了…”
“金城?!”日渥基心中猛的一跳,立刻瞪圓了眼睛。
金城是韓遂的老巢,這個事情日渥基自然是清楚明了,聽聞李儒到了金城,自然不可能就像是姜冏所說的,只是去金城喝喝酒而已,恐怕就是去掏了韓遂的老窩了!
日渥基頓時就不說話了,眼珠子咕嚕嚕的左右亂轉著。
“啊…呵呵…”半響之后,日渥基眨眨眼,略有些尷尬說道,“金城的酒是不錯的,嗯,不錯的…白…嗯,貴主選的自然不錯…這么說來,貴主現在…投奔了征西將軍?”
“不都是生意么…哈哈…”姜冏笑著說道,“大家都是生意人…就像是有如此甜蜜的糖霜在此,難倒還真的天天要去吃苦膽不成?就算是一人吃,也不能一族人都吃吧,一時吃,也不能一世吃吧?如何?貴人是否對這一個生意有興趣?”
日渥基愣了片刻,便哈哈笑著說道:“說得對!生意人,大家都是生意人!有了好生意,總不能向外推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