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袁紹一掌擊在桌案之上,神色不愉。◢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1a袁紹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肝火倒是旺盛不少,脾氣也漸漸沒有了原本的和善,或者說,他原本處于人生的低級階段,脾氣自然不得不和善些,而現在自然就不需要特別去掩飾自己,亦或是委屈自己了。
泥人都有三分的火氣。
袁紹之前在雒陽之時,那時被袁隗和袁術死死壓住,不得不伏低做小,但是現在,在冀州之地言出法隨,這日積月累下來,當然是自身的氣勢漸漸的增強,不再像之前的那樣看人臉色。
郭圖此時正在袁紹身側,見袁紹動怒,既不出言詢問,也不輕言勸慰,只是將頭一低,然后悶聲不響的處理起自己的公事起來,一副專心致志的模樣。
領導人發怒,除非有必要,實際上在火頭上去開導勸慰或者是推波助瀾,其實這兩種做法都不怎么好。郭圖雖然在計謀上未必有沮授和逢紀那么多謀,但是在政治敏感度上卻比兩個人都好上不少,自然不會輕易的犯這樣的錯誤。
如果貿然進行勸慰,這要說的言語能不呢說得到點子上是一個方面,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領導會不會想,你出言勸慰,難道和那個讓他動怒的人有什么特別的交易?另外,勸慰的言語要是拿捏不當,也容易形成什么假大空的套話,一頓大道理下來,身處于上位的人需要下位的人來告訴自己這些大道理?
而推波助瀾或者可以達成自己一定的目標,可以從中漁利,然而上位者也如果不是完全的傻子,那么當上位者冷靜下來的時候,這些獲得的利益,可能還會雙倍還回來…
袁紹自己在一旁哼哼了一會兒,然后看到一旁郭圖默不作聲,閉了閉眼,稍微冷靜了一下,說道:“公則,來看看這個…”
袁紹將手頭上一則最新的情報遞給了郭圖。
郭圖上下幾眼就看完了,然后捏著胡子,皺著眉頭。
袁紹先是掃了郭圖一眼,然后將目光又收了回來,說道:“公則,此事…說說你的看法…”
郭圖拱手道:“溫侯此舉,大可不必…然既已見疑,留之也是無用,雖說如此無禮,當受懲處,不過畢竟克黑山有功,故兩相抵消,隨其去便是…”
情報當中當然就是關于呂布的事情。呂布帶著本部的人馬,將營地當中的糧草全數都帶走了,什么都沒有說,根據營地當中的軍侯補充,當時是在大營之內,夜半發生了所謂的刺殺事件…
呂布之所以走,當然是因為不信任袁紹,相信了袁紹是這個所謂的刺殺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因此連來說一聲都沒有,便這樣的走了。
袁紹聞言,卻看著郭圖說道:“公則聰慧,怎不提此事幕后之人?”袁紹生氣,并非完全因為呂布,對于他來說,損失一個難得的騎兵將領固然是有些心痛,但是在背后搞小動作的人卻更加的可恨!
先前是鞠義,現在又是呂布,這樣下去,自己手下的將領還能失去幾個,這樣的事情,到底還要發生幾次?
“明公所言,可是王、劉、李三人?”郭圖微微笑著,問道。
袁紹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是這三人,又非這三人…”冀州士族,自然有依附過來,支持他的,那么自然也是有一些游離在外的,也有一些是支持韓馥的,因為袁紹殺了韓馥而不滿的。袁紹的意思便是這一波反對他的冀州士族人員,而并非僅僅王、劉、李三人。
“殺此三人,易爾…然使豎子成名…明公當不愿如此承其心意…”雖然這些冀州士族是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但是郭圖也不建議用殺人去解決問題。
就像是后世的俗語,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什么問題一樣,用殺人的手段,不管古今,都不可能徹底的解決問題。
殺了某某某,還有某某某的情況,不僅僅是只有后世革命時期才會有,秦朝焚書殺了一批,但是儒家卻被越殺越強,漢代法家被殺了一批,黃老家等人被驅逐出朝堂,但是在民間卻依舊享有盛名。
郭圖所奉行喜歡的是政治上的相互交易,相互妥協,殺來殺去只會讓矛盾更加的激化,并不適合袁紹在冀州發展,自然也就不適合他自己這樣一個潁川人在其中發揮作用。有矛盾才好,若是冀州士族當中沒有矛盾,都是一心一意的支持袁紹,那么還要自己這幫潁川人做什么?
“哼!”雖然郭圖說的確是如此的,但是袁紹心中還是光火,也是忍不下這口氣,便說道,“…亦不能就此放過!”
郭圖點點頭,笑著說道:“此是自然…若有明公動手,不免落人口舌…明公若有意…據聞明公子嗣業已冠年,不知可有婚配?”
袁紹皺眉道:“公則之意,可是聯姻?這個…某長子已娶南陽文氏之女為妻,次子年幼些,倒是尚未婚配…”
郭圖撫掌而笑,說道:“如此便善!明公之子,如此婚姻大事,亦不可輕易草率,且將此事傳出,便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冀州人士所慮而,無非明公不能親善待之爾,故而聯姻此事,明公一可得佳媳,二亦可獲冀州人士歸附之心…三則,此等區區跳梁小賊,亦無需明公處理,自會有人出面收拾…如此一舉三得之事,不知明公意下如何?”
袁紹一愣,然后垂下眼皮,眼珠子轉動了幾下,隨后微微的笑了起來,點頭說道:“公則果然,此策上佳,上佳!”
郭圖頷首,捻了捻胡須,隨后說道:“為明公分憂,乃圖之本分也,若明公覺得可行,此事便由某來操辦如何?”當然,操辦婚事,這種事情放在民間,那個可是累死人的一件事情,而放在袁紹這樣的身份的人身上,累人固然還是有些,但是其中的好處也是相當的誘人。
袁紹也是懂得,不過既然郭圖出了這樣的主意,自然應該有所賞賜,于是笑著,說道:“好!就煩勞公則了!”
郭圖拱拱手,笑道:“且為明公賀!冀州之士,如此便可無憂矣!”
道理很簡單,但是事情到頭的時候卻未必人人都能明白。郭圖的計策無非就是拉一批打一批而已,有外力威脅的時候,冀州士族必然抱在一起,共同取暖,但是有了利益在眼前,那么原先相互取暖的也就自然成為了敵人…
原先是抱團取暖的,后來卻成為了敵人。這種事情不僅僅冀州有,全天下都有,甚至連斐潛這里,似乎也不能避免。
敕勒川陰山下,風吹草地見牛羊,雖然現在還沒有這樣的情形,但是想必不久的將來,這樣的場景一定會出現。
斐潛選了一塊小高地,席地而坐,三面用布幔圍著,周邊遍插旌旗,親兵護衛警戒著四周的動靜。
“稟君侯,匈奴單于於夫羅到了…”黃旭得到傳訊,向斐潛稟報道。
斐潛點點頭,站起身,走到了布幔的缺口處,微微笑著,看著於夫羅走上前來。
於夫羅見到了斐潛,撫胸見禮,微微彎了彎腰,說道:“將軍,許久未見了…”
“呵呵,單于風采依舊啊…”斐潛也是客套了幾句,然后請於夫羅一起到了布幔之內就坐。
兩人飲過幾杯之后,斐潛放下了杯子,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感慨道:“如此景色,真是上天之賜!”
於夫羅也是贊同,笑著和斐潛一同眺望著遠方,說道:“是啊,如此豐美之地,就是長生天最大的恩惠…”
長生天?
斐潛迅速的微微瞄了於夫羅一眼,然后便若無其事的端起酒碗,向於夫羅請酒。按照禮儀規格來說,斐潛這樣的身份,并且還是邀請於夫羅,自然還是要用酒爵比較的正式,但是畢竟跟著軍隊一同來的,木碗什么的還是比較通用的,而且對于斐潛來說,其實在這些細節上也不像漢代土著那么的較真,準備的也就隨意了一些,讓人用木碗了對付。
“軍中凡事從簡,這酒呢…也就一般,讓單于見笑了…”斐潛笑吟吟的說道,“…不過呢,某和單于也算是老朋友了,這許久未見,也是十分的想念,因此酒水雖寡淡,然你我之間的情誼更深啊…”
於夫羅哈哈大笑,再次撫胸而禮,說道:“正是!將軍所言,正是小王心中所想的…”
其實說起來,於夫羅算是比較親漢的胡人了。或許是因為原本在其父親的影響下,對于中原的文化就比較傾心,而且在當下多次和斐潛合作之后,相互之間也有了一些影響和聯系,因此對于於夫羅這個人,斐潛還是覺得可以用的。
這一次的會面,并非只是簡簡單單的跟於夫羅喝喝酒而已,自然也需要下點藥,不過這個藥自然不可能是下在酒里…
“戰事艱難啊…單于,前些時日,某叔父之子也是因為關中之亂,來了平陽…”斐潛像是很隨意的閑聊著,然后就扯到了這個話題,“…某叔父亦因為西涼賊兵,卒于賊手…如今斐氏一族,業已凋零了…”在前一段時間,一路逃難而來的斐潛叔父斐敏的家人,也被河東王邑派人護送到了平陽。
士族之間多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聯系,這種關系非常的奇怪,就像是一個松散形態的龐大集團,雖然可能是從未相似,也不曾有任何的聯系,但是只要是這個圈子里面的人,就多少會看三分的臉面。
王邑和斐敏素來沒有多少交情,但是一個看在斐潛的面子上,另外一個則是士族之間的這種默認的規則,所以當得知是斐敏的遺孀和孩子的時候,也就多加照拂,一路穩穩妥妥的送了過來。
后世的所謂打秋風,恐怕就是由此而來,只不過后是從士族的這個小圈子,擴大到了所有的讀書人,而相互之間這種幫助的力度,也就分薄了不少。
“汝妻子,某養之。”
這樣的話并沒有后世那么的污濁,在漢代反倒是一種非常高尚的行為。當一個家庭,甚至是一個家族的頂梁柱倒下的時候,有人站出來,承擔起撫養的重任,這對于即將面臨著苦難的家庭或是家族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恩德。
斐敏死了,也不知道是在亂軍當中,還是被李傕殺了泄憤,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斐敏有兩個孩子,一個剛剛弱冠,一個還未成年,斐潛讓人將其安置在守山學宮之中,也算是妥當了。至于斐敏其他的一些什么親戚,斐潛也不熟,自然也而是顧不了了。
“這個…”於夫羅對于這個事情,也不好說些什么,斐敏是誰都不認得,只是聽斐潛這么一提,又不好完全不加理會,只能是比較敷衍的說道,“…這個,唉,戰亂之中,在所難免,將軍也要節哀…”
斐潛點點頭,表示接受於夫羅的好意,然后說道:“…你我這樣領兵之人,身處于戰場之上,隨時都有生殺的危險…雖然某叔父不幸身隕,但是多少還是有留下兩個孩子,等上幾年之后,也就可以重新繼承家業…對了,單于,你有沒有孩子?我倒是沒有聽你說起過…”
於夫羅哈哈大笑,顯得有些自豪,看著斐潛說道:“小王現在已經五個孩子了,兩男三女,還有一個大概是今年年末出生…”
匈奴人也同樣喜歡開枝散葉,嚴格說起來,在這個生產力極其低下的時代,只有充足的人力才能做許多事情,不管是打仗還是生產,都是如此。只有在后世逐漸被機械替代之后,人口的價值才逐漸的降低,當然,降低到了一定程度,導致人口的負增長所帶來的消極影響又反過來增加了人口的價值…
於夫羅說道這個,也難免有些夸耀的意思,比打仗么,這個和斐潛不怎么好比,但是至少在子嗣這個方面,於夫羅現在是完全碾壓式的勝利。雖然這個勝利其實并不能帶來什么實質性的利益,但是至少也是一種勝利,不是么?
斐潛點點頭,呵呵笑笑,說道:“…啊,如此說來,單于倒是好福氣…嗯,像我現在就比較危險了,前兩天還有人向我進言,也是要我關注子嗣的問題,否則真的有什么萬一,連個繼承人都沒有…對了,單于,你的孩子應該都像你一樣,既聰明又武勇吧,有沒有選擇哪一個作為單于的繼承人?”
“繼承人?”於夫羅眨眨眼,若有所思的說道。
斐潛端起酒碗,看著酒碗內的酒水晃蕩出來的漣漪說道:“沒錯,當然是讓自己的孩子作為繼承人啊,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這一片土地,難道還拱手讓給別人?單于,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