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漢關中紛亂,相爭不定的時候,作為并北這一片地盤的定海神針,斐潛終于是緊趕慢趕,抵達了陰山戰場。
這場大戲的主角,終于到齊了。
唱戲的人到了,但是要將大戲唱好,卻也考驗著斐潛。
唱得好,自然是豬腳面線吃著木有問題,但是要是唱不好,估計就會有一大群人在旁邊起哄說一碗稀粥都是水了…
要說水,那是生命之源,人怎么能少了水呢?
嗯,算了,這個問題以后再說罷…
對于之前賈詡的整體計劃,現在大體上是完成了接近一半,還有另外一半需要去做,而且現在還有兩個關鍵的節點,一個自然是陰山營寨,另外一個就是張遼那邊的枯骨山道。
如今斐潛帶著大部隊趕到了陰山這邊,雖然解決了一部分的胡騎,救下了張濟張繡,嗯張繡,嗯,也不知道和趙云有沒有什么師兄弟關系,百鳥朝鳳槍法和七探盤蛇槍到底誰弱誰強?
算了,這個問題以后在說罷…
既然現在大軍在陰山,那么張遼那邊就等于是輕騎突進,雖然讓楨林和西河崔都準備一些糧草和器械往那邊運,但是畢竟張遼手下的人數還是有限的,能不能牢牢的卡住,直到陰山這里的戰斗完畢,這也是一個問題。
斐潛一身戎裝,坐在胡凳之上,仰頭看著頭頂身邊飄揚的戰旗…
一面三色軍隊認旗,這個代表自己這一只部隊的,基本上所有自己部隊都會有這樣一面,表示從屬。
一面姓氏旗。
一面軍銜官職旗,就是寫著“征西將軍”四個字的那一面大旌。
反正斐潛現在覺得,自己是不用擔心繼續被曬黑,往龐士元的方向發展了。這么多旗幟一擺,雖然說遮擋風雨可能有些問題,但是遮擋太陽確實問題不大…
當然,旁邊還有一面“三軍司令”的中軍令旗,原本斐潛是別部司馬,后來雖然轉成了中郎將,但是依舊用的是“三軍司命”,現在升級為征西將軍,終于改換成為了“三軍司令”。
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卻代表著自己從一般的將領成為了一方統帥級別的重將…
而這樣的身份,也就意味著自己肩上的擔子就更加的沉重。
臨銀欽和阿蘭伊,殺或者不殺,并不是由著自己一時間的愛好來決定,也不是隨機拋個五銖錢什么來替自己選擇,而是要根據整個戰場形式,全盤通慮。
殺了,對于自己有何利弊?
不殺,則是有什么后續的利用空間?
作為一個統帥,豈是那么簡單的?
枯骨道口已經快馬傳來了信息,遇到了鮮卑先頭部隊,雖然說已經被張遼所擊潰,但是也代表著后面必然還有大批的鮮卑人馬。況且按照正常來說,一只部隊的先鋒部隊不會超過主力的五分之一,那也就意味著張遼還要至少抵御那只鮮卑先頭部隊四倍以上的兵力沖擊!
如果張遼那邊全數是重裝步卒,又或是有堅固城防,斐潛也不會太過于擔心,然而現在張遼只有不足一千的人馬,又因為是山道,所以騎兵根本展不開,只能當成步卒來用,而且其下也有一半是羌騎,雖然說之前也是跟著張遼在關中來去如風,但是要是到了危急關頭,才是最考驗人性的時候…
反過來說,枯骨山道那邊雖然鮮卑折損了先頭部隊,然而主力未損,隨時可以直撲張遼,當然,也有可能就此退去,不過斐潛心中也是清楚,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就跟臨銀欽和阿蘭伊兩個人一樣,在斐潛自己沒有打出威風,占據強勢之前,這些胡人都覺得自己能耐,都想來撈好處占便宜,在沒有確定斐潛這里是硬茬,一碰就會渾身上下都是傷的情況之前,是不會自動自發的選擇妥協路線的…
因此枯骨山道那邊,肯定還有一場硬戰!
而決定張遼生死,則是自己在陰山這邊解決戰斗的速度。
陰山這里一場大戰之后,已經變得半毀。
這一路而來,原本安置流民的定居點被毀了不少,而尚沒有遭受胡人毒手的,也因為恐懼逃竄躲避,荒廢良多。越往北,越接近陰山,這樣的情形就越嚴重。荒野之上,草叢之中,多有曝尸,那些吃得眼睛發紅的腐狗,見到大軍前來,跑的遠遠的之后便回頭吼吠,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詛咒。
張濟他們終于等到了自己的到來,自己可說是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而且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斷,但是徐晃和賈詡能撐多久,卻依舊不好確定。
主要是士氣。
陰山營寨的城防倒是問題不大,因為陰山的營寨寨墻和楨林大營的一樣,都是用礦渣土法澆灌,又用鐵絲內部勾連,所以從穩定性來都還是相當高的。
當然也就是和三合土好一些,比起五合土甚至是七合土就略有欠缺了,主要是不夠韌,大力的擊打容易粉碎,而五合土、七合土因為土壤內部復雜的變化,導致這種土壤形成了一個整體,就算是用重錘,也不過是砸個小坑。
平陽工房有大量的煉鐵剩余下來的礦渣,正好廢物利用。先將石灰,黏土一同磨碎,高溫煅燒之后再和礦渣粉末混在一起,就具備了一定的水硬性,雖然和后世那種正規水泥無法相比,然而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種相當便利的建筑材料了。
在開發出了水力錘和水力拔絲之后,獲取粗淺的鐵絲也比之前更加簡單,只不過要進化到鋼絲級別,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營寨強度上還是可以有一定保證的,只不過營寨之中的人員,就要靠徐晃和賈詡進行把控了,一旦喪失信心,也有可能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為。
因此不論如何,自己都必須盡快的抵達陰山,給與徐晃和賈詡更加直觀的支持,只不過…
同兵種之間的搏殺,是最為慘烈的。
雖然在裝備上,張濟張繡等人是優于匈奴人的,但是這樣一場戰斗下來,雖說是最終勝利了,然而戰損依舊很高。
看著在一旁的那些受傷的戰馬和兵卒,雖然這一次也帶上了張云這個隨軍的醫療隊,但是也不是這些人馬說打幾圈繃帶就能立刻活蹦亂跳的,只是盡可能的減少無謂的戰后損傷而已…
周邊的斑斑血跡,倒斃在地上的人或者馬的尸首,到處都是的殘肢斷臂和折損的兵刃,讓整個戰場顯得無比的凄涼。
荀諶走了過來,拱了拱手,說道,“君侯在此,可是對于…”
說著,荀諶往臨銀欽和阿蘭伊那邊微微傾斜了一下身軀,然后繼續說道:“…另有安排?”
“嗯…友若,你覺得是殺好,還是不殺好?”斐潛沒有回答,而是問道。
荀諶微微一笑,說道:“君侯不是已有安排,又何必問某?若是要某來說,欲速則不達,等到明日…或許更好…”
斐潛點點頭,也是笑了,說道:“那便寫封書信吧,煩勞友若了…”
“君侯客氣。”荀諶拱拱手說道。
“對了,子龍快到了吧?”斐潛又問。
荀諶點了點頭,說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沿途皆有安排兵卒提供更換戰馬…不過君侯指揮騎兵,也是如臂指使,統帥有方…”
斐潛擺了擺手說道:“我這是半桶水…若是此計不成,騎兵沖陣不可避免,還是需要子龍統領,方為妥當…”
“…不過,在此之前,也要準備準備…”斐潛繼續說道,“友若,某前段時間在平陽工房發現了一個蠻有意思的東西,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遠望陰山營寨之上的點點火光,拓跋郭落勒馬靜靜的立在黑暗當中,竟然不知為何,心中多出了一種煩悶難當的感覺。
如果說鮮卑大王步度根讓拓跋郭落統帥大軍來攻拔陰山這一場的戰事,已經表明步度根對當前的并北漢人的重視,但是現在拓跋郭落覺得,步度根大王依舊的這種重視程度,還遠遠不夠!
幾日攻戰下來,不能不說手下的兒郎已經賣足了氣力,甚至還因此折損了不少,那克里真部加上匈奴降兵部,三千多的人馬,輪番上陣,白天攻,晚上攻,用驅民填溝,以蟻附蛾傅,甚至一度攻上營寨墻頭,可是這顯得搖搖欲墜的陰山營寨,竟然就這樣搖搖欲墜的堅持了兩三日之后才動用了山崖之上的弩車…
這在拓跋郭落看來,充滿了危險的味道。
陰山營寨之外,新抓來的漢人正在自家兵卒的鞭笞下,不眠不休的在堆砌土堆,已經距離城頭不遠了,但是拓跋郭落也知道,這個土堆并不是可以像是木梯一樣直直向上,上下一般的粗細直到城頭,而是越往上,所需要的土量就是越多,眼見快到了,可是堆了一天,還是差那么多,似乎從土堆坡頂滑下去的土比堆上去的更多。
“漢人,到底是怎樣的一群人?懦弱的就連豬狗都不如,而剛強的…選擇這樣的對手,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作為統帥,自然要比一般的鮮卑戰士想得要多,考慮得更遠。
不過縱然是現在拓跋郭落有些感慨,甚至從心中對于這些漢人的武勇和堅韌,多少還有一絲絲的敬重,可是拓跋郭落并沒有半點要放棄的意思。
既然出兵了,就必須獲得相應的成果。
在拓跋郭落的心中,漢人擅長守城,則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原本就是如此,但是要論在平原之上,縱馬馳騁,騎兵對決,還是鮮卑的兒郎占據上風,否則,這些漢人也不會龜縮在營寨之內,苦苦挨打了。
拓跋郭落轉首看向陰山營寨兩邊的山體,不由得嘖了一聲。
雖然天色昏暗,但是陰山營寨上的火光和天上的星光,也依稀照耀出山體的輪廓。這些山峰,峭壁如削,直上直下,要不是高度實在是相差太大,沒有那么長的繩索,拓跋郭落甚至還動過正面佯攻,然后派遣些勇士從山頂以繩索直落營寨的心思…
臨時制作繩索,既沒有材料,又太費功夫。
陰山營寨就像是一塊鐵疙瘩一樣,黏貼在陰山山壁之上,撬也撬不動,錘也錘不爛,膈應著,讓人相當的難受。
他領了七千多兵馬攻伐這里,竟然在這里就折損了進千人手!
雖然說損失的大半都是那克里真和投降匈奴的人,拓跋郭落也不是很心疼,然而也是超出他原本的意料,實在是太多了一些。
接下來還有戰要打,必然還會有折損。
那么真的打下來了,若是損傷太多,豈不是得不償失?
現在這些最為靠得住,拓跋郭落也最為相信的鮮卑人馬,便是他自己的直屬段部和吐谷渾的部落人員,雖然說之前并沒有遭受太大的損失,但是…
漢人的援軍快到了。
按照那克里真的說法,那兩個匈奴蠢貨貪功中了漢軍的埋伏,被漢軍大部隊給團團圍住,沖擊了幾次都沒有辦法打開缺口,恐怕已經是兇多吉少…
匈奴降兵死了,雖說自己也覺得有些惋惜,但是也就僅僅是惋惜而已,然而接下來漢軍大部隊開過來,自己的族人和吐谷渾的部落就都必須加入這場爭斗當中了。
拓跋郭落知道,自己的族人雖然勇猛,不過也并非是鐵打的漢子,并且現在的這些漢人交手,那么人員的傷亡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要是再能有五千,或者是三千兒郎,也不會讓自己現在覺得有些捉襟見肘…
夜色當中,突然在后面營地遠處,傳來了喧嘩的聲音,在夜色當中,這聲浪傳出去老遠,就連陰山營寨之上的漢兵也被驚動,火光繚亂,隱隱還可以看見上面有人影憧憧搖動,朝著那個方向看去。
拓跋郭落皺起眉頭,沉聲說道:“去看看發生什么事了!夜間軍中嚴禁喧嘩!讓那些擅自喧嘩的蠢貨自己去領鞭子!”
拓跋郭落的親衛領命,連忙帶著幾個人到前面去了。
拓跋郭落立馬于前,多少有些惱怒的看著前方動靜,因為明明自己的親衛已經是過去了一會兒,營地當中喧嘩聲音不但沒有停止,甚至還更高了一些起來!
正當拓跋郭落有些按捺不住準備親自上前查看到底是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只見自己的親衛回來了。
親衛的臉色,在拓跋郭落身邊的火把照耀下,顯得有些古怪。
“稟小王…是夜間的巡哨帶來個消息…”親衛說道,“我們的夜間巡哨在外碰到了…那些…那些匈奴兵…說是見到匈奴兵卒回來了…那些匈奴兵卒回稟說,怕夜間行軍貿然而來沖撞了大軍,不敢擅自靠近,便在我們的營前十里之外扎了營…”
“什么?”拓跋郭落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驚奇,“那些匈奴兵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