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儒家對于“禮”這個東西,是真的不遺余力的在維護。隨夢小說.SUIMENG.lā
早在孔子時期,就對于當時的周禮是愛恨交加,孔子他老人家還因為周禮崩壞三天吃不下飯…
當然,第四天孔子就開始吃飯了。
“禮”這個東西,需要建立在溫飽的基礎之上…..
禮是君君臣臣,禮是道德規范,禮是默認規則,但是連飯都吃不飽了,衣服都穿不上了,有誰還會去關心誰是君誰是臣?
楊家和袁家都是四世三公,但問題是袁家已經開始跳出了所謂的規矩,開始了新一輪的征程,那么楊家是否還依舊會按照原先的“禮”繼續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呢?
斐潛看了看在隊列當中的荀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荀諶也是“禮”的破壞者,因為如果按照正常的來說,荀諶既然被家族選定為做出犧牲的人,就不應該再次的出仕。
不過,話說回來,荀諶來這里,就能完全的擺脫荀家的這個“禮”的影響么?
斐潛琢磨了一下,還是不很確定。
楊彪突如其來的出現,也給斐潛自己敲了一個警鐘。
若是斐家前來,自己又應該如何處置?
斐潛抬眼而望,天空之上湛藍一片,四野空曠,山青水綠,正是一片好風景,但是斐潛知道,其實在這一方天地之間,仍然有許多看不見的條條框框,在籠罩這個世界。
有時候以為走出去了,但是實際上仿佛身上還有好幾條的繩索,宛如風箏的線。
不過畢竟也比在爛泥當中掙扎的要強上不少了,不是么?
從歷史上看來,楊彪無疑是聰明人,因此斐潛就基本上確定了楊彪不可能會做一些糊涂的事情,比如貿然做一些刺殺之舉,又或者在沒有確定大局之前就開始招搖過市等等。
袁家現在就像是獅虎,亮出了爪牙不停地咆哮,占山為王,于林聚獸,但是楊家依舊像一條溫吞的蛇,蜷縮著,只在必要的時候才會亮出致命的毒牙。
斐潛覺得,自己還是要遵循著“禮”。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在沒有能力創造規則的時候去挑戰規則,不是腦子進水就是沒帶腦子?
好吧,差不多這個意思就是了。
大漢律法是人情法。
親屬相互包庇是無罪的,甚至可以延伸到朋友身上。大義滅親這個詞語在漢代是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梁骨的。所以徐庶才能在官吏的追捕之下逃脫,典韋才能在鬧市當中殺人卻依舊大搖大擺的離開…
體現在士族身上就更加的明顯了,就算是楊彪是朝廷的欽犯,但是只要他還頂著士族的身份,就算是走遍天下,都不會有任何人會抓捕他。
斐潛忽然明白了漢恒帝和漢靈帝雖然可能會有一些混賬的地方,但是未必就僅僅是一個蠢貨。以現在的局面看來,西羌之亂或是黃巾之亂的時候,未必沒有更好的人選進行平定,想想劉表單騎進荊襄,看看劉虞兩次撫遼東,還有野心蓬勃的劉焉,除了這些有能力的宗親之外,門生故吏遍天下的楊、袁二氏若是放出去領軍,恐怕也是不得了…
因此漢靈帝才不得不啟用像是張溫,又比如盧植、皇甫嵩這樣并不是家族鼎盛的人來統領軍隊。
“原來我就是第二個公孫瓚啊…”斐潛默默地在心中念叨了一句,“或者是…第二個韓馥…”
“楊公…”皇甫嵩在楊彪邊上,低聲說道,“…昔日冠軍侯不拘古法,多用果將,所降士有材力者,今日未曾想斐中郎亦同也…”
作為皇甫嵩,能在大漢的朝堂之內混了過了中常侍的報復,躲過了董卓的清洗,對于政治上的這些事情,水準自然是比起盧植和朱儶來說高的多得多…
收復陰山是不是好事情,當然是好事情,但是收復了之后呢?
要不要人去治理?
那么誰去?
朝堂之上亦是戰場。
從劉秀開始,就已經是關東士族把持著漢代朝政,除了關東士族之外的所有的區域的士族集團,要么歸附,要么打壓,關西士族如此,并州士族同樣也是如此。
因此如果一旦在三輔之地,并州邊陲囤積了大量的兵力、人口以及各類物資,那么無疑就是助長了他人的實力,這樣的事情又怎么是會被關東士族所喜歡的呢?
因此雖然斐潛收復了陰山,但是包括楊彪等人,甚至是皇甫嵩這種政治上的老滑頭在內,都并不看好。
皇甫嵩所講的冠軍侯云云,實際上并不是在說斐潛有冠軍侯的潛質,又或者會像冠軍侯一樣的得到高位,只是向楊彪表明一點,斐潛軍中有許多的羌人和匈奴等胡騎,這樣的行為和當初冠軍侯的做法是一樣的…
楊彪當然明白皇甫嵩的意思,點了點頭,然后略有所指的說道:“獯鬻之人,雖善戰,亦貪婪,不可信也。”
當時在冠軍侯之下,竟然有宜冠侯、輝渠侯、從驃侯、壯侯、眾利侯五個侯都是匈奴人,也占據了冠軍侯下屬當中封侯者的大部分人,而這些侯爺,在冠軍侯死后,也逐漸的沒落了,并沒有留下多少的印跡。
這個原因自然是因為這些匈奴人雖然以軍功封侯,但是和漢代的這些知識分子還是格格不入有一定的關系,但是最重要的是這些匈奴人不成體系。
在大漢朝,體系才是最重要的。
衛青、霍去病,在世的時候風光無限,但是連賓客都不敢多養,這本身就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相比較也是漢武帝時期的田蚡竇嬰,這兩個外戚權貴之間的權臣斗爭,以及依附在其上的各類勢力相互制約和爭斗,包括他們跟漢武帝及兩朝太后之間夾雜著親情的權力制約、陰謀陽謀互相傾軋,于衛青和霍去病相比較,簡直就是天地之別。
有兵,不是關鍵,因為必須還要有勢。
有勢,仍然不是最重要,必須要有結成利益共同體的體系。
而在這一點上,在楊彪等人眼中,斐潛所謂的小集團,依舊薄弱得不成樣子…
“可憐冠軍侯英年早逝啊…”楊彪幽幽的感嘆說道,“…為冢象祁連山,應如是也…如今見斐中郎再復陰山,當喜后續有人矣…”
皇甫嵩飛快的抬眼看了一眼楊彪,然后默然的微微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