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伊始,蔡老頭子或許是坐著蒲車太久了,或許這一段時間應酬實在是太多了,壓根就不想在驛館中待著,而是直接要求去桃山看看。
因此,斐潛就陪著蔡老頭子一起再次到了桃山。賈衢、徐庶、杜遠、令狐邵等等人畢恭畢敬的跟在蔡邕和斐潛身后。
斐潛略有些擔心,生怕蔡老頭子看見現實和理想之間的差距,然后有什么不爽的地方,雖然說蔡邕作為飽學之士敦厚長者多半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但是俗話說老小孩,蔡邕師傅年齡也大了,這個誰也不能保障他永遠不會鬧點情緒。
蔡邕抬眼看了看山下門牌之上的“衢門”二字,嗯了一聲,沒有說什么便慢慢的一級一級的拾階而上。
走到了臺階在山勢的拐角之處,在石階外立著一個側面被磨平的大石,石面之上刻著“有道”二字。
蔡邕的腳步略停頓了一下,立在石頭之前,捋了捋胡子,也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便繼續往前而行。
待到了學宮之前,看見學宮那六根柱子的大殿,蔡邕的眼睛就亮了一下,上下巡視了一番之后,忽然轉過頭問斐潛:“子淵,學宮名匾何在?”
其實斐潛原本想惡趣味的就叫“那個學宮”,但是后來想了想,還是收回了這個比較不靠譜的想法,畢竟還是在漢代,未必有人會有多少娛樂精神。
“還請師傅命名。”斐潛拱手說道。
“哦?”蔡邕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斐潛,說道,“竟未名之?吾以為汝已名矣。”或許是離了京都功名利祿場,蔡邕也多了幾分隨意,順嘴就打趣了斐潛一句…
斐潛反正臉皮也厚,絲毫不以為意,呵呵一笑。
蔡邕仰著頭,看著在陽光之下桃山山腰上的嶄新的學宮,緩緩的說道:“既尋‘衢門’而‘有道’…不若稱其為‘守山’…”
“守山?”蔡邕的話音剛落,包括斐潛在內的其他人都喃喃的重復了一下。
蔡邕笑瞇瞇的將胡子輕輕的撫了兩下,顯然有點小得意,然后也不解釋,便看著眾人的反應。
“身之所至,心鄉所向。‘守山’一詞,明學之志也。”徐庶在一旁,拱手說道。
“巍峨高山,仰止從之,學道景行,行止趨之。蔡公‘守山’二字,盡顯求學之意。”賈衢也補充說道。
蔡邕點點頭,然后卻看了一眼斐潛。
斐潛轉動了兩下眼珠,卻默然以對,只是點頭,交待令狐邵去做學宮的牌匾。
一行人繼續前行,看了大殿,講堂,藏書樓,明律堂等等之后,便來到了后院,順著小徑往后,轉過了小池塘,再穿過一小片的桃樹林,一座精致的小院出現在眼前,紅磚青瓦,一角飛檐在圍墻上露了出來。
斐潛在前引導,領著蔡邕進了小院。
蔡邕抬起頭,看著不大的院子卻分三進,廳堂院落,書房閣樓一應俱全,雖然小了一些,房間也沒有那么的多,但是在整體的布局和方位上,卻和蔡邕在雒陽之時的蔡府差別不大,甚至就連原來蔡府的藏書樓,在此也有一個縮小一些的版本…
沒辦法,桃山的地方就那么大,能將這一塊區域專門按照斐潛印象當中布局進行修建,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情了。
蔡邕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花白的胡須不由得顫抖起來,似乎連聲音都一起顫抖著:“子淵…有心了…”
就算是一個老物件,在陪伴著自己度過漫長歲月之后,都會多少有點惦記和情感。蔡邕在雒陽的府邸其實已經是一片廢墟了,現在雖然說眼前的這一個小院子無論是從規格還是從大小,都比不上原來的蔡府,但是畢竟位置相似,布局相同…
“好!好!”蔡邕有些激動,轉身大聲的說道,“今天老夫就于此,宴請各位了!還請各位賞光!”蔡老頭子直接反客為主,表示自己從現在開始就住這里了。
至于於扶羅?
過幾天再說吧,反正要求其沐浴齋戒一番也是應有之意。
呵呵,於扶羅既然都等了那么長時間了,再多等兩天也不算是什么多大的事,眾人便選擇性的遺忘了其實蔡邕來這里還有冊封南匈奴單于的任務,齊聲的附和起來,還有的說要給蔡公準備些喬遷禮物的,一時之間熱鬧非凡。
蔡邕笑著,便向后招招手,喚來了隨身跟著的侍從,讓其去辦理一些相關的事項,然后背著手,慢慢的,有些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小院,順著走廊往后走去。
這一次,除了斐潛之外的其他人,都識趣的待在了外院。
如果蔡邕沒有來,這個小院沒人住,那么往內院走走也是無妨,但是既然蔡邕表示他很滿意這里,要在這里居住,那么這里就等于是蔡公的居所了,在禮儀上就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了。
蔡邕在前走著,忽然說道:“方才學宮之名,汝意如何?”
“師傅明鑒,學生佩服。”斐潛低著頭說道。
蔡邕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后院的小亭之前,仰頭看著六角小亭:“衢門,有道,守山,呵呵…大殿不妨稱之為明倫吧…”
“…”斐潛點點頭,說道,“…也好…”
蔡邕似笑非笑,重復的說道:“也好?”
“…學生原來想用‘文承’二字…”斐潛說道。
蔡邕琢磨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說道:“言可嘉其善,亦可毀其譽,‘衢門’、‘有道’引而不發,恰到好處,‘文承’太過了些。”
斐潛默然良久,拱手謝過,表示自己明白了。畢竟還是蔡邕師傅,自己隱藏在“衢門”和“有道”里面的含義居然被破的一干二凈,不僅如此,而且還加上了“守山”、“明倫”,這樣一來,基本上就算是齊全了,不僅如此,蔡邕還用這樣的做法表明了他對于斐潛的布置出的支持的態度,這也算是斐潛的意外之喜了。
不過,在蔡邕看到斐潛基本上已經明白自己的意思之后,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說道:“此乃諫議大夫所托之信…”
諫議大夫?
不就是斐敏么?
他給我寫信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