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生活的太平盛世,普通人是看不到這些的。
她忍不住呢喃:“為何非有戰爭不可?”根據傳說,史前人類的生活悲慘,飽受異族、妖怪和仙人壓迫;如今這三座大山盡皆去之,為什么平民生活依舊不見喜樂,除去天災不說,人禍亦從來不斷。
這其,到底是什么力量在作祟?
她的聲音雖低,云崕也聽到了,回首低聲道:“長痛不如短痛。”
這句話,馮妙君不懂。但眼前這人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她沒興趣弄懂他的侵略者邏輯。
隨著戰爭進程的推進,這樣的場面只會越來越常見。
頭一回,她在清晨胃口全無。
越往西走,馮妙君見到越多戰火肆虐、民不聊生的場景。
戰爭,大概是世間最可怕的惡魔。
離主戰場越近,峣國對平民的管控也越嚴格,后來干脆封鎖道路,不令通行。
又過兩天,他們經過一片丘陵,馮妙君終于見識到了血染黃沙、赤刀見紅的戰斗場面。
這大概是一場遭遇戰,雙方約有兩、三千人,兵甲服制她都認得。毫無疑問,這是峣魏兩國短兵相接,殺得難解難分的一處戰場。
濃厚的血腥氣息隨風飄出數里,直往人鼻子里鉆,天空已有許多兀鷲盤旋,耐心等著即將到來的美餐。
馮妙君側首望向云崕,想看看這位魏國國師有甚反應。結果他目光只在戰場一掃而過,道:“晦氣,被這些人擋住了去路。”伸手往西南方向指去,“只能繞遠路了,我記得那里有個隘口,翻過去有條大河,順水而下走半天能到魏境了。”
馮妙君指了指戰場,不確定道:“您不需要做點什么?”在底下拼死拼活的,不也是魏國的軍人?
“安安也想作戰?”
她趕緊將螓首搖得跟波浪鼓似地。
“那走吧。”他轉身向前走,“這只不過是小打小鬧。”
馮妙君有點迷茫:他是嫌戰斗規模太小,不值得他出手?
這山路已經陡得馬匹都無法行走了,好在翻山越嶺對兩人來說如履平地。麻煩的反倒是翻過大山之后遇到的湍急河流。
河道寬數百丈,迂回曲折,順河往下走,不知要繞多少彎路。
云崕問她:“莫提準有什么趕水路的法子?”
馮妙君據實以答:“我們過白象湖,他招來了有道行的鲾鲼妖載我們涉水而行。”
“倒是個辦法。”云崕低頭拍了拍湖岸的土地,“現在這里已經被大魏占據,可以召喚本地水靈了。”
馮妙君望見他不知哪里執出長劍,一把插進水里,口默念有辭。水無常態、無實體,然而詭異的是,長劍像扎在蛋糕或者海綿,居然在水懸住了不動。
語音方落,河央激起一個大漩渦。未幾,有個巨大的身影從一躍而出,跳到兩人跟前。
馮妙君看得仔細,這原是一條五、六長丈的大青魚,離水時潑喇喇地生猛得很,落地后變作了一個魚頭人身的大漢,雙手托著云崕的長劍,恭敬舉到胸口。
它甚至還能口吐人言:“國師大人請吩咐。”
聲音粗啞,不似人語,但至少馮妙君能聽懂,不由得大感新:
這便是河神?
顯然眼前這條長河的河神是條大鯉魚變來的。妖怪一旦被封為山澤水靈,能在自己的地盤來去自如,不受空間影響。
云崕接過自己長劍,毫不客氣地吩咐道:“送我去魏境的金浚城。”
魚妖應了,轉身跳入河里,撈了個巨大的龜殼來:“請座。”
這龜殼門板還寬大,只是里面長滿了水草,顯然在河底呆了許多年。魚妖小心將它清理干凈,又在龜殼邊緣打了兩個洞,系索繩,才請二人入座。
云崕帶著馮妙君踏進龜殼,盤膝坐好,這古怪的容器變成了一艘小小的載具。
魚妖跳入河變回本相,咬住繩索拖著龜殼往前游動。
它的本體巨大,有五丈來長(十六米),拖動龜殼向前沖行根本毫不費力,所過之處,水面都激起白色浪花。
順著河道飛流直下,可在岸翻山越嶺要快不知多少倍。最重要的是,陸地的關卡也攔不著他們了。這條河甚是寬廣,途多處急流險灘,知情的漁人都不愿靠近。
這頭魚妖的速度鲾鲼還要快得多,馮妙君終于體會到“千里江陵一日還”的爽感。她眼疾手快,途還在水叉了條二尺多長的黑魚出來,魚尾撲楞楞砸在龜殼,甩得兩人頭面全是水。
馮妙君有些赧然,想跟云崕道歉,轉頭正好和他的視線對。
他也在看她,俊面沾著水珠,眼的神色卻有點深沉,她看不懂,心里卻發毛,于是趕忙道:“對不住啊,我給你擦擦。”一掌將那條活潑過度的蠢魚打暈過去,而后取了絲巾給云崕擦臉。
他也不似往日刻薄,只是閉目任她輕拭自己臉龐,從額頭到兩頰,從鼻尖到下頜…
她的動作很輕柔也很小心,正如其人。
云崕沒再睜眼。
馮妙君等了好一會兒,見他呼吸悠長,才確定他睡著了。
“…”在這么激越起伏的小艇也能坐著入睡?
覺主,絕對地!
次日是個大晴天,陽光映在水面,漾起滿眼散金。
日三竿時,魚妖拖載著兩人抵達金浚城,又向云崕行了一禮,才躍入河游走。
兩人借水道避過了戰亂區,這里已是魏國境內。金浚城離前線有八十里遠,戰火并沒有燒到這里來,城池反倒成為戰略物資的轉運地,因此平常還要熱鬧得多。
這一天,恰好是大年初五。
這個年關,馮妙君二人基本在峣國前線度過,那里炮火連天、生靈涂炭,能活命要千恩萬謝,誰有心思過什么年?
如今進了魏境,年味兒濃厚起來。初五正趕商人祭五路財神、商鋪開門做生意,街人頭攢動,無論大人孩子都穿著新衣,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