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驚得小口微張。連她都只看見云崕打出兩道細而淡的黃光,一閃而逝,快得肉眼無法捕捉。
這也太、太囂張了!
大街全是活人,云崕殺人要不要這么坦蕩狠厲?
四周行人尖躲避,先前若視云崕為謫仙,現在看他只如惡鬼。坐在茶館里的公子哥呆呆出神,動也不動。
云崕卻不理他,只翻身馬,往鎮外奔行。馮妙君往茶館里看了一眼,趕緊策馬跟。
幾十息后兩人已經出了小鎮,身后才傳來衙役的唿哨聲。
兩人奔出數十里,馬速漸緩,云崕道:“說吧,什么事。”看她幾次欲言又止。
“沒什么。”他明明直視前方,怎知她的表現?“公子居然放過那個方臉男不殺,盡管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一副欺男霸女相。”一點兒也不像云崕的作風。
云崕輕笑一聲:“你很了解我?”
“不敢。”她趕緊澄清。
他玩味道:“有什么不敢?”
那雙桃花眼望過來,馮妙君立刻不說話了。
多說多錯啊。
茶館里余下的兩三人才松了口氣,一轉頭見自家公子正襟危坐、面色如常,不由得為自己的失態而慚愧。
“公子?”
沒反應。
“公子,這接下來…?”衙門的人都快到了,怎生應對?
還是沒反應。
家仆急了,輕輕晃了晃他的肩膀。
這人順勢倒下,還維持著方才那副神情。
竟是不知何時,已經斃命。
這一路走下來,馮妙君懷疑到底能不能遇云崕看得順眼的人。
事實告訴她,有的。
這一天到了決明城,再有人過來搭訕,云崕居然沒有拒絕。
這是浩浩蕩蕩三十余人的車隊,多數人臉有風塵之色,不難看出在外奔波有段時日了。為首的錦衣男子個頭高挑、面目俊朗,見到云崕先是雙目一亮,接著前抱拳笑道:“兄臺好風采,怎么稱呼?”
出乎馮妙君意料,云崕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四方山,倪煥之。”
四方山是什么地方?在煙海樓熟讀經史馮妙君不知道,這男子大概同樣不曉得。但他仍然笑道:
“吾乃瑯瑜國御書郎遲轍,奉王命至峣都謁禮峣晉聯姻。”男子往河邊酒樓一指,“不若一敘?”
云崕欣然應了一聲“好”。
遲轍身后立著一名美婢,也對馮妙君一笑。
隨從都在底下大堂落座,只有遲轍、云崕四人被伙計請去了雅間。云崕先開了口:“瑯瑜國到此有數月路途,遲先生來得好快。”
這世界當然不僅止有六國,還分布著無數大小勢力。瑯瑜國位于西海,坐擁四個群島,加起來有三百多個島嶼。雖然與陸地并無接壤,但它和陸地國之間通商密切,因此是島國當相當有名的一個。
遲轍要前往峣國不僅得乘車,還得渡船。所以云崕才說他走得快。
遲轍擺手:“我王既有指示,那便要盡善盡美。哪知白象山脈劇變,公主下落不明,也不知峣晉最后要怎么交代這樁聯姻?”
晗月公主下落不明?馮妙君一下瞪圓了眼。
云崕攻擊崖山地宮時,莫提準必定護著公主先行離開,至少不在火山噴發范圍內,怎會到現在還未露面?
莫不是這間又出了什么意外?她這么想著,目光不由瞟向云崕:是他?可這家伙一直不離她左右,哪有機會去對付晗月公主?
她如今只是個婢女,沒有插嘴的份兒。只聽云崕“嘆息”道:“崖山噴發時,晗月公主竟然在山里?那可太不幸!那等天威面前,即便公主身邊有高手隨護,怕是也難逃此劫。”
遲轍目光微凝:“倪兄見識過?”
“崖山噴發前我們剛剛進山,結果被火山爆發的威力嚇回來了。”云崕慚愧搖頭,“山搖地動間,飛禽走獸爭相逃命,始知人力弗可御天。”
“傳說,古仙人有搬山移海的手段,蓋平一座火山并不是難事…物是人非也。”遲轍目露出向往,不過隨即回過神來,“恕遲某寡聞,四方山何在?”
“峣國南部海岸以外,六百里有群島謂之四方山。”
遲轍一下子大感親切:“原來倪兄同樣來自海仙山,難怪風度出塵,與旁人都不同。”
島民的心態與久居大陸之人很不相同,這一點身份的分別,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接著他又問各種風土人情,云崕娓娓道來,只表現對大陸局勢不太了解,馮妙君一聽知道他這套說辭純熟,怕不是早給自己準備了好幾套身份,方便信手拈來。最妙的是“四方山”雖然聽著飄渺,但峣國南邊海岸線的幾個城池卻是真實存在,云崕連人家的漁獲和特產都說得明白仔細,煞有介事。
這世道不曉得有多少高人世家隱在名山大川,為人所不諳。峣國南邊的海面島嶼眾多也是不爭的事實,這時代并沒有詳備的海圖,遲轍一個瑯瑜國人能知道他說的有幾分真?他只要略去自己最敏¥感的國師身份行了。
遲轍哪里料得到自己有這運氣,隨手結交的一個路人甲是魏國國師。兩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最后云崕輕嘆一聲:“聽起來峣都在婚禮前夕應是風云際會,各路英杰畢至,也不知有無機會瞻其風采。”
馮妙君心道莫要客氣,你是boss之一。
遲轍大笑舉杯:“這一次各國都派使節,其幾多風¥流人物,但我觀倪兄不輸與他們。”
遲轍很熱情,邀云崕同行,后者婉拒兩次,終于盛情難卻。
如此,又過五天。
云崕的見識非凡人能,遲轍與他相處多日,漸漸誠服。馮妙君冷眼旁觀,見云崕一點一點將對方老底都掏出來。
云崕想做什么呢?她心里好像有點兒譜了。
現在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峣國腹地,從這里繼續往西南,地勢開始平坦,路也好走了,再跋涉小半個月能到峣國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