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幻境,竟然連外部的聲音也可以屏蔽。
臺下,馮妙君緩緩站了起來,和聲道:“綁架苗涵聲、犯上謀反、私練武裝、暗通外國。魯聞達,你還有什么話說?”
這幾項罪名,他方才幾乎都親口承認,臺下觀眾也親耳聽見,還需要什么證據么?
四周燈籠將這里照得猶如白晝,魯太師從未覺得燈光可以這樣刺眼。他額頭冷汗滾滾而下,目光一轉,卻指著云崕道:“女王差矣。您說我暗通外國,那么您跟魏國國師聯手對付老臣,難道便不算是背叛峣人、背叛新夏嗎!”
“不算啊。”馮妙君笑吟吟道,“你哪只眼睛望見魏國國師在這里了?”
她妙目一掃,臺上的“云崕”當即從臉上撕下一張面具,露出一張普通男子的面龐。
那平凡無奇的五官,與魏國師的風華絕代實是差得太遠。
這人還向馮妙君微微低頭行了一禮:“愿為女王效勞!”
連魏國師都是假的。魯太師呆若木雞,一向挺直的背板終于佝僂下去。他一連說了幾個“好”字:“論手段,魯聞達不及女王甚遠,只想死前見上小王孫一面,否則九泉之下也不瞑目!”
他數罪并發,自知必死,可同時也沒忘記人對于將死的同類總是比較仁慈,總會愿意滿足他最后一個愿望。
死到臨頭了,還不忘將最后一軍么?馮妙君笑了笑:“新夏在峣國臨危之際援手,救了印茲城所有人,也救下你魯家。你不感恩便罷,還要圖謀造反、脫夏自立。魯聞達,你這樣的人活該死不瞑目。”
魯太師緊緊抿嘴,目光卻帶倔強。
成王敗寇,他顯然是不認為自己有什么錯。即便是有,那也只是謀慮不如眼前的新夏女王罷了。
說到這里,馮妙君話鋒一轉:“不過念在你對峣勞苦功高,孤還會滿足你的最后遺愿。”抬起左手向側邊一指,“你看看,那是誰。”
魯太師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見到晗月公主就坐在兩丈開外,手里還抱著孩子。只是新夏女王的氣場太強,變數又來得突然,他竟然沒注意到晗月公主在場。
晗月公主正不錯眼地盯著他瞧,眼神復雜,說不出是憐是怨。
魯太師目光順勢下移,落在她懷中的孩子臉上。
那眉、那眼、那臉型,的的確確就是苗涵聲。孩子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還沖他張嘴笑了,一派天真無邪。
“怎么會?”魯太師喃喃自語,“這是怎么回事!”
晗月公主抱回的兒子如果是真的,那么一直留在他們手里的又是誰!
馮妙君淡淡道:“如你所見,孩子就在晗月公主身邊。魯太師,你可以放心去了。”
“祖父!”這時臺下又有幾聲呼喊,狀甚惶恐。
魯太師聞聲看去,竟然見到魯氏滿門都在臺下,女眷涕淚交加,眼里寫滿恐懼,男子們俱都面如死灰,沉默不語。
他犯的,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家人都要跟著他一起倒霉。
魯太師張了張口想要求情,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頭腦里只有一片空白。
完了。
馮妙君也不打算聽他多言,揮了揮手:“都帶下去。”
臺上的魯家人知大勢已去,這里四周又被擠得水泄不通,也都失了斗志,被城守軍反翦雙手捆了下去。
臺下的峣人沉默著,給他們讓開一條路。
馮妙君這才鼓了兩下掌,將在場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這才含笑道:“這不過是個小小插曲,給燈會助興罷了。臺上節目才剛要開始,孤也有紅包贈予。燈塔西側將給今夜所有大人派發一兩銀子的利是紅封,孩子也有糖果可領。”
邊上的官員打了幾個手勢,絲竹之聲再起,鞭炮也噼里啪啦放個不停。土臺子被清理之后,戲班子快步奔上來放置家什,不一會兒就咿咿呀呀唱將起來。
肅殺之氣消解于無形,印茲城居民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戲,又哄了一會兒孩子,目光就悄悄往西邊投去。
那里有銀子可領。
孩子們記性都好,這時就指著那里對父母撒嬌:“要吃糖!”
很快就有人過去拿紅封了。然后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印茲城燈會又恢復了熱熱鬧鬧,好似方才什么也未發生過。
沒人注意到,載著魯太師祖孫過來的馬車這會兒悄悄往外開動,很快消失在所有人視野當中。
駛到湖邊黑乎乎的角落,車夫才跳下來,撕去臉上的偽裝。
他還未脫掉身上的粗布衣裳,邊上就個聲音道:“果然是你——”
他一回頭,就望見了玉還真,聽見她慢悠悠接下去:“——陳大昌。”
他笑了笑,解釋道:“將這任務交給別人去辦,女王不放心。”
玉還真頜首:“她對你果然器重。”
今晚女王精心設下的局,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將魯太師祖孫帶入事先布置好的幻境,讓他們自以為趕去了外鎮的藏匿地點,實際上是走上了燈會的主舞臺,在數千雙眼睛的注目下自承罪行。
那么這個“引路人”幾乎就決定了這場大膽陷阱的成敗。
馮妙君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陳大昌。他要精心設計線路、核算時間,包括路上的蟲鳴和溪水、草葉之聲也要維妙維肖才可,并且還不能漏算各種意外。
總之,陳大昌要令車上的祖孫和跟行的另外一輛馬車都不起疑心。此事并不容易做到,但陳大昌卻執行得很好,足見此人心思細膩。
新夏女王重用他,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陳大昌嘴角微翹,接受她的夸獎,畢竟這次風波安然度過,他也松了一口氣:“晗月公主得回孩子,女王也抓到幕后黑手。此事悉數解決,玉夫人,你的決定呢?”
她說過,只要新夏女王妥善處理此事,她就同意出任國師。
玉還真微微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轉頭望向聲樂來處,“你的任務已經完成,還不趕緊去陪伴佳人?方才我見到謝家千金獨坐臺下,望眼欲穿的模樣兒可憐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