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笑:“好看。”
他的笑容能溺死人。馮妙君不知道自己臉紅沒有,只得瞪著他:“再不睡,我就把你攆出去。”
“睡,睡。”他把被子拉高,“敢不從命?”言罷,閉上了眼。
這一闔目,周圍的淡香更加清晰,被褥綿軟,仿佛是她溫柔將他包圍。
他悄悄深吸一口氣,全副身心終于放松下來。
馮妙君也覺得輕松些許。方才進來時,她已經悄悄激活了四下里布置的結界,這東西當然攔不住云崕,但他如想離開,她會知道的。
云崕說到做到,閉上眼不到幾十息的功夫就睡著了。
馮妙君倒是一向知道這位“覺主”功力不凡,見狀并不多么驚訝。但聽他呼吸依舊沉滯,就知他病體未愈,實需好好調養。
滿室皆靜,連戶外的蟲鳴似乎都消失了。不多時,馮妙君也調息入定,開始了今晚的功課。
東邊天亮之前,西邊忽然傳來了嘹亮的號角聲。只一聲,就讓人氣血翻涌,幾欲長嘯而起。
這是以大妖的長角制成。最關鍵的是,馮妙君對這聲音很熟悉了——
這是魏軍的沖鋒號!
輔城沒能阻攔他們的腳步。僅僅過了一個晚上,蕭衍的大軍就壓到了印茲城下!
不過號令三聲,大軍才會進攻,眼下只響一聲,說明魏軍只是向印茲城亮出拳頭,高調出場喝一聲“我來了”。
距離通牒的最后期限還有幾個時辰。他們在等待峣王廷的最終決定。
號角聲方歇,左鄰右舍立刻騷動起來,馮妙君還聽到有人哭泣。不過離她四步之遠,床上的云崕還睡得安穩,那一聲長號不過讓他換了個姿勢。
這人到底是有多缺覺?
不過他沒有潛出去,這便很好。
馮妙君想摸一摸他的額頭,探探他的體溫,但終究不想吵醒他。
她輕輕走出房間,對推門進院的陳大昌道:“取飯來,要豐盛些。接下去可沒有安生飯吃了。”
陳大昌等人就住在她隔院,有事才好照應。
“是。”陳大昌猶豫一下,才道,“王上,我們何時離開?”這里即將有血光之災。
馮妙君很認真地想了想:“快了。”
小半個時辰后,陳大昌拎著食盒走進廳中。
云崕剛好推門而出,兩人打了個照面。前者狠狠吃了一驚,云崕卻伸了個懶腰,在桌邊坐下,散漫道:“有甚好吃的?”
他是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陳大昌將食盒放到桌上,看看房門,再看看他,又忍不住看向馮妙君,臉上的神情一言難盡。
天才剛亮,這人居然從女王的房間走出來,還衣衫不整!
難道?莫不是?
這情境足夠陳大昌浮想聯翩一萬字了。
望見屬下的眼神,馮妙君莫名臉紅,揮了揮手道:“你們自去用飯吧,觀顧一下外頭情況。”
沒啥好解釋的,解釋就是掩飾。
陳大昌跟在她身邊這樣久,也算見慣宮中變故,立刻收起異樣神色,答了聲“是”就轉身退出去了。
他退得很急。
馮妙君送云崕一記眼神殺,這貨絕對是故意的。
他若無所覺,打開食盒看了一眼,然后皺眉。
“怎么?”她湊過來一看,沒看出什么特別的,順手就取上桌來。很普通的早飯,蔥香油渣餅,乳白的漿子,滿滿一屜蒸餃,還有六個比她拳頭都大的肉包。
份量大,是因為她食量大。這早飯有什么不妥?
云崕指著油渣餅:“用的油太次,一股子熟腥味。”又指了指漿子,“漿子沒起皮,連一層也沒有。”
挑剔也分一下時間場合好不?她一翻白眼:“你到底吃不吃?”
“吃。”他大喇喇坐下來,挾起一個包子就啃。
才吃了一口,他又道:“這餡兒…”餡兒太少,調味也不好,皮還厚得可以打狗。
馮妙君瞪他。
云崕順溜兒改了口:“湊合吧。”委委屈屈接著啃,好在包子皮倒是很軟。
“委屈你湊合吃了,云大國師。”她挾起一個油渣餅,“這時候能弄到一口吃的,已經很不容易。”大難臨頭,城里哀鴻遍野,誰還有心思鼓搗吃的?陳大昌能弄來這頓早飯,已算他了得。
他聳了聳肩,換了個話題:“峣國戰爭結束后,你有何打算?”
“回國理政。”馮妙君頭也不抬,“怎么?”
“我接到消息,趙允前些天又去過一次浩黎國廢都,這回帶去的人手更多,足有數千之眾。你要不要同去看個究竟?”
她微微一驚:“趙允帶了數千人去我的地盤?”廢都即是應水城,那地方在新夏國內,偏近西南地區。
“是。”他很肯定答復她,“情報可靠,那些人都駐扎在廢都。不過不是燕人,而是從附近招募來的新夏人。”
燕國這兩年頻頻造訪應水城,派出的還是得力的王子,馮妙君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找這么多人去,這廝難道要獻祭?”
他聳了聳肩,表示不知。
“你可知他要找什么?”
“他不說,我怎能知?”他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我又不想做他肚里的蛔蟲。”
那他想做誰的?她連連皺眉,趕緊將話題岔過去:“吃飯呢,別提這么惡心的東西。”
“去么?”他拐回最初的問題。
“去看看。”那幾千人可是她的子民!趙允要是敢抱有獻祭的打算,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再說應水城里藏著許多秘密,身為新夏之主,倒是有責任將那里的謎團弄個清楚。
好吧,她承認自己好奇。在深宮里呆久了未免無趣,來一場大冒險提提神正好。
吃過早飯,馮妙君將餐具收拾清洗。出門在外,她就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國君了。她正要將病號趕去睡覺,云崕卻對她道:“丹田當中的印記,你仍未參透?”
“沒有。”她聞言精神大振,“你可有頭緒?”
“將它畫出來。”云崕遞了紙筆給她。
馮妙君揩干手上的水珠,提筆畫了起來。
隨著她手起筆落,云崕的眉毛也越挑越高。
他的神情,也像方才的陳大昌那樣一言難盡。馮妙君抬頭見了,沒好氣道:“怎么,我于此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