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從這可憐蟲身上剝了裝備,套到自己身上。衣服雖然稍大,但腰帶鎧甲箍緊些倒也將就,再用易形蠱變換成他的模樣,外人倉促間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過這家伙上一次洗澡不知是何時了。馮妙君嫌棄衣服上傳來男子傳來的氣味,特地屏蔽了嗅覺。
“臭男人”這三字,果非師出無名。幸好,幸好云崕不僅愛干凈還有些潔癖,氣息一直是好聞的。
啊呸。她啐了自己一口。御花園里殺得天昏地暗,自己要尋的人一個都不見,身邊還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峣兵,她居然還有閑心想入非非?
她悄悄溜出這個陰暗的角落,融入了夜色和殺戮當中。
魏人在園中各處設置了明崗暗哨,還有幽浮之眼,外敵只要翻到墻面上,還不等跳進去,底下就警鈴大作。馮妙君還看過一種指甲大小的灰色甲殼蟲,稱作白鞘。莫看貌不驚人,平時或棲在樹上,或緩慢飛行,看起來沒有威脅性,然而當它們集群行動的時候,就是可怕的噬人蟲怪。
就在眼下,有一窩蟲怪在她面前表演了生吃活人。數百只甲蟲落到一個峣兵身上,奇怪的啃噬聲都被慘叫掩蓋過去。從一個龍精虎猛的大漢到骷髏架子,前后只用了短短五十息!
她聽得毛骨悚然。
蟲怪是天地間很特殊的一類妖怪,單個不起眼,只有這將領掌心的甲殼蟲那么大,甚至還能更小些。但它們會以數百、數千甚至上萬只的規模集群行動,甚至能化作人形、能說話,也有智慧——集群智慧,并且不懼凡火。
隨軍而來的峣國修行者都用上了真火灼燒。這些東西幾乎每隔十余丈就有一群,魏人布設用于偵察和拒敵,峣軍想要沖入園中,就得拿肉身去開道。
馮妙君小心翼翼地避開。只要展開護身罡氣,這些東西就對她視而不見、不找麻煩,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她的靈力與云崕同源同質。
御花園中的建筑散落各處,掩映林間,但宮殿群在東南角,也是峣軍主攻的方向。馮妙君見過前面有修行者神通發出的光芒,但魏國修行者人數不多,決不愿將自己陷在敵人包圍之中,因此向著宮殿的方向且戰且退,其中還有人紛紛大喝:“你們不顧國君性命嗎?這是謀逆,事后你們都得死!”
許是用上內力之故,這些人的呼喝就如穿腦魔音,一遍遍回蕩在御花園之中。峣人將士原本只遵從軍令,聽到這些,手中不由得慢了下來。
前面人越來越多,路越來越窄,馮妙君也無意再隨大流,借著林木掩護,一個閃身脫離了大部隊,往宮殿后方摸去。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云崕。魏人數量不占優勢,必然退守大殿。隨著他們地盤越來越小,御敵和防守能力必然也會越來越強,這就像皮球遭受的壓力越大,反彈力道也越大。
她還沒托大到以為峣國修行者都進不去的地方,自己偏能進去,所以她必須搶在魏人的防守圈形成之前越線。
走到這里,其實她也覺得奇怪。以她方才聽到的情報,峣人認為入侵者“詳數不明,應該不超過一百人”。
當時人仰馬翻,誰能真個去統計魏賊的精量,只能算個概數。
這和馮妙君收到的情報“二百人”是有出入的,她心里也曾嘀咕,方寸瓶裝不下這么多人罷?現在一聽,果然。
也就是說,云崕手上的精銳數量比她原本料想的要再少一半。不是他不想多帶點人手來,而是方寸瓶畢竟與黃金城不同,人數上限少。
人數這樣少,意味著守衛上必定薄弱。這里可是御花園,扔三、四千人進來都是地廣人稀,何況魏國修行者也就是百人,哪里管控得了這么大的地盤?
當然,先前峣國將士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展開強攻,只因國君落在人家手里。直到趙汝山來,才不管不顧地殺將進去。
事實上,在這座花園中,王族下榻的宮殿群相對集中,馮妙君若是云崕,只下令管好這些地方便成,還有利于集中人手互相照應,為什么他們要試圖控制整座花園?
云崕辦事細密謹慎,這其中還有什么玄機?她心里思索,足下動作不停,如夜風微拂在林間。
她護身罡氣外放,于是一路上遇見的眾多甲蟲和幽浮之眼俱都無視了她。
繞過矮樹,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竟是到了湖邊。
她只在白天進過兩次皇家花園,對這里的布局談不上熟悉,好似走錯了。四下里光線仍然昏暗,既然前頭沒路了,她就打算換個方向行進。
不過就在這時,她眼角余光忽見巖邊蹲著一個人影,于是足下一頓,潛到樹后躲了起來。
這人穿著黑衣,手里拿著一支細小的竹笛嗚嗚吹奏。
那聲音就像三歲小孩兒吹葉笛,又低又啞,根本沒有絲毫韻律和美感可言。可是在此時的馮妙君耳中聽來,那可是超高的頻率,幾乎是順著水面向前鋪開,整片水域都能聽聞。
這一手,晉國的莫提準在白象湖畔也露過,因此馮妙君推斷他是在召喚某種生物。
此人不停抬頭看天,臉上顯出焦急。
她知道峣人步步緊逼,其實離這里已經很近。這名魏人卻還不肯撤離,可見他蹲守之物有價值,并且說不定于時局有用。
所以馮妙君駐足,也陪那黑衣人等了好一會兒。
天快亮了,峣軍又大舉殺入,在不遠處戰斗的同伴爭取不到更多時間,他必須盡快完成任務。
好在他沒等上多久,東方露出第一縷晨曦之時,湖里忽然跳出一尾大魚,上岸之后變成了人形。
仔細一看,那魚妖手里還抓著一人,向黑衣人道:“抓到了。”
被抓著那人是名女子,一離水就尖聲道:“還我孩兒!”拼了命地掙扎,然而雙手被縛在背后。
她一身是水,衣裳雖華貴,濕發一綹綹垂下來蓋住了大半張臉,望著狼狽不堪。可是馮妙君直勾勾盯著她,光聽聲音就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晗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