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雙手放在桌上,十指合攏。“我封賞了趙紅印、呼延備和陳大昌,連那幾個受傷的老臣都得了賞賜,惟獨你沒有…”
她說到這里停頓,徐陵海趕忙道:“臣無怨,知王上必有安排!”
馮妙君不由得笑罵一聲:“若是沒有其他安排,你就怨怪了?”
徐陵海連聲“不敢”。
馮妙君這才收斂笑意,低沉道:“確有一事要你去辦,此時不宜給你封賞。”
有什么事是封賞后就不宜去辦的?徐陵海立刻提起全副心神:“請吩咐。”
“你現在官微職輕,就算離開王廷也不會惹來過多關注。”從前徐陵海是她心腹,一舉一動都有傅靈川的黨羽盯著。現在不同了,整個王廷都被馮妙君收為己有,很快她的耳目就會遍布朝野,既然矛盾已經轉變,區區一個徐陵海也就不再惹人關注。
他肅聲道:“但憑差遣!”王上關起門來與他單獨說話,對臣子來說,這已經是無上榮寵。換個角度來看,馮妙君要他去辦的事,一定不簡單。
“我要你潛入燕廷,為我耳目。”她一字一句,“徐陵海,你可辦得到?”
徐陵海先是大驚,但立刻鎮定下來,應了聲“辦得到”。
馮妙君指尖在桌上輕叩兩下:“新夏與魏定下協議,雖然得了眾多實惠,卻有一樁巨大的隱患。”
徐陵海既知自己任務,當即心領神會:“燕國。”
“就是燕國。”馮妙君蹙眉道,“在燕王看來,是我們背信棄義在先。燕人傲慢,咽不下這口氣,并且我們不打算對付魏國,燕王的計策就算失敗。即便隔著一個禁忌之海,他們也要想方設法給我們找麻煩。這一次呼延家公然對抗傅靈川,背后就有趙允的功勞。”
徐陵海吃了一驚:“呼延家通燕?”
馮妙君點了點頭:“此事我另有計較,你不用管。然而燕國此計不成,還會再推后手,我需要你潛入進去,為我打探情報。”她頓了一下,“傅靈川在燕廷里安插了人手,一來未必肯交給我,二來我也信不過他。你長袖善舞,又最擅偽裝。我想,你是最合適人選。”
徐陵海冒充左丘淵,除了她這見過本尊的人之外,基本算是天衣無縫了。他在新夏王廷的確有用,但馮妙君更看中他的騙子天賦。
提起這個,徐陵海果然眉飛色舞:“王上放心,只管交給我便是!”他的國君,也喜歡劍走偏鋒啊!
馮妙君失笑:“我這里新養出一只易形蠱,可以贈予你使用。這樣,便不會有北陸的熟人戳破你的偽裝。”
徐陵海大喜,站起來對她行了個大禮:“謝王上!”易形蠱是什么寶貝,他當然知道!他原本就是裝龍像龍,如今再有這神物相助,那就是扮虎也像虎!
馮妙君潑他一頭冷水:“別太托大。我們在南陸可沒人接應你,若是出了事,你可逃不出燕王掌心。”
徐陵海趕緊道:“臣必定小心。”
“如今燕國大量提拔年輕將領,你有的是機會。要裝扮成誰,你自行發揮,我不干涉亦不想知道。這樣對你來說,更安全些。”馮妙君輕聲道,“今晚你率軍來白馬湖救駕有功,封賞暫且壓下,待你從燕廷返回后一并算賬,可好?”
徐陵海自然沒有異議,又和她商量幾句細節,就告退了。
天色已暗,馮妙君卻全無胃口。她面對梳妝臺發了好一會兒呆,才長長嘆了口氣,而后道:“白板,出來。”
液金妖怪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變成小貂跳到桌上,烏溜溜的紐扣眼里寫滿期待:“女主人,我也立了大功,怎沒得賞賜?”
方才是它變作女主人,站在軍伍之中嚇得傅靈川心神震蕩,有那么一瞬疏于防備,否則女主人怎能順順利利一擊得手?
那一個個的,不是封就是賞。那它也該論功得賞才是。
白板在峣國當過官兒,雖然只是河神,卻知道不少官場規矩。
賞罰一定要分明。
馮妙君一哂,才不吃它這一套:“是你把云崕帶進來的?”白馬湖縱不如王宮守衛森嚴,為了迎接她的到來也加緊布置了好些神通、陣法和機關,光是用掉的靈石都有千枚之多。
錢砸出去了,那效果就是立竿見影。即便讓馮妙君自己來破,都要費好一番功夫,還不能保證不驚動旁人。
云崕再強大,也不可能半天參透所有機竅,不聲不響潛入這里。
唯一的解釋,是有內鬼里應外合。
“這個…”小白貂身子一僵,打了個哈哈。女主人何時變得這樣直白了,話里全是刀鋒啊!
“吃里扒外,留你何用!”她捏著小貂脖子往窗外走去,想推窗把它丟出去,“既然這么喜歡云崕,那我送你和他作伴去!”
這貨吃她的,用她的,貴重金屬都消耗掉不知多少,結果心還向著云崕。那人給它灌什么迷藥了!
結果她還沒邁開腿,白貂四只小短手拼命抱住她胳膊,一邊眨巴著小眼睛:“有用,有用的!您已經趕走了云崕大人,要是我也離開,誰來護您安全?”
也不知怎地,這話戳得她心里一酸,才涌上來的怒氣也泄得無影無蹤。
是啊,她空自坐擁一整個新夏,卻寂寞得連平時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馮妙君腳步一頓,將它提到眼前與自己對視:“若是你再跟他暗通款曲…”
“不敢不敢,絕對不敢了!”小貂兒信誓旦旦,“我是您忠誠的白板,一仆不侍二主!”女主人這“暗通款曲”四字,是不是用得有些兒不妥啊?
她哼了一聲,借坡下驢,忽然又記起:云崕這會兒是不是還在樹上?
呸,他在哪關她什么事?想多了。
忙忙碌碌,時間飛快過去了十天。
馮妙君已經搬回王宮居住,太陽照常從東邊升起,廷議每日也照常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