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居然能享受到他的悉心服務,嘖嘖,真是風水輪流轉。
云崕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溫聲道:“你若肯見我,我天天過來沏茶都成。”
她垂眸望著盞中清茶,嘴角輕揚:“云大國師真是敬業,為了兩國盟議,甘愿這般委屈自己。”
云崕下頜微微一緊:“不委屈。”單只為了盟議,他何必親自走這一趟?這丫頭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茶也喝了,禮也賠了,她也該見好就收。畢竟云崕的脾氣向來不怎么好,能忍氣吞聲到現在這地步,擱從前她想都不敢想。馮妙君坐直了身體,正色道:“說吧,為什么魏國非要與安夏結盟不可?”
“這對安夏只有好處。”
“我知道。”現階段只要不打仗、不受魏國侵擾,安夏就能爭取到寶貴的時間來發展壯大自己。所以結下這個同盟,安夏獲利更多,這就是她想不明白的一點。無論是眼前的云崕還是魏都的蕭衍,怎么可能大發善心專門利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藏在這背后的疑問才令她顧慮重重。“可是對魏國又有什么好處?”
云崕往遠處瞥了一眼:“燕國急攻熙國,如今已到青瀾江畔,待入夏之后高山融雪減少,燕國渡江的阻力也會大減,況且它實際上兵分四路入侵熙國,另外幾路都有斬獲。”他頓了一頓,“青瀾江是第一道天塹,熙國水網縱橫,給燕國增加不小難度。但熙王剛愎殘暴,國內又是矛盾重重,如果放任不管,燕國吞并熙國只是時間遲早問題。”
馮妙君舉一反三:“魏國要出兵援熙?”
“是。”云崕這回給了很確定的答案,“燕王要效仿浩黎大帝統一天下,過去百余年基本肅清了周圍小國,現在終于對熙國下手。若是坐視不理,它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大魏。”
“熙國雖然喜歡出爾反爾,時常言而無信,但熙王欺軟怕硬,怎樣都比燕國好對付得多。”他聳了聳肩,“我們更不愿意換個燕國這樣的惡鄰。”
“吞并天下,這幾個字聽起來好生耳熟。”馮妙君好整以暇,“咦,這豈非也是魏王的雄心壯志?”她在魏軍呆過一段時間,暗中觀察眾高層尤其是魏王。人若是有野心,那是遮也遮不住的。
“蕭平章有野心,蕭衍也有。”云崕卻不替這兩人開脫,“正因如此,安夏才應該締結這份盟約,在接下來的亂世中獨善其身。”
她定定看他一眼,緩緩啜茶:“下一步,魏國打算怎辦?”
“援熙抗燕。”云崕負手而立,“魏熙簽下秘密協議,魏國已經出兵,接下來還有頗多援助。”
“秘密…協議?”她面色怪異,“那你還大喇喇說出來?”
“為了顯示誠意。”他替她再斟一杯茶,臉色一板,“安安,與魏結盟,對你本人更加有利。”
他鮮少這樣嚴肅,馮妙君更加好奇了:“怎么說?”
“你雖是安夏女王,但我看傅靈川只想大權在握,把你當作擺設吧?”
她偏了偏頭,不置可否。無論她和傅靈川關系怎樣,那也是安夏王室的內部矛盾。
“可是你和他原來扶植起那傀儡不同,你不會任憑他擺布。”相處三個月,馮妙君的性格他已了解,小妮子外柔內剛,爪牙鋒利,“不過傅靈川這人有些本事,他想挾女王以令豪強,你也要用他制衡各地的貴族門閥。目前來說,你們算是各取所需,我說的可對?”
“盟約對我的好處在哪?”這家伙太精明了,安夏王廷深處的矛盾都能被他挖出剖開,細細觀察。的確,她剛剛坐上王位就察覺傅靈川的野心,也想過掰倒他,取其位代之。畢竟有燕王的例子在前,只要精力充沛,國君和國師可以是同一個人。
然而現實永遠沒有那么簡單。
傅靈川背后站著安夏的所有力量,尤其是分散各地、手握軍權的門閥。少了傅靈川,手中沒有軍隊的女王更無法與這些人抗衡,到時,好不容易復國的安夏恐怕又要陷入新一輪的混亂。
魏國施加的外部壓力盡去之后,內斗會立刻浮上水面。
因此,這就是目前馮妙君遇上的窘境。
云崕笑了,往前微微傾身:“盟約立定,安夏西疆常年太平,也就不再需要大量囤兵了。你也知道養兵最耗錢,戍兵只要減少一半,每年至少可以節省數百萬兩銀子。”
的確,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側面也說明了國家供養軍隊的負擔沉重。那十好幾萬人要吃要喝要操練要發餉,還有兵甲武器、軍械火炮的保養和更新,哪個不是無底洞?多少錢扔進去都聽不見一聲水響。
當了家才知柴米油鹽貴,對這項好處,馮妙君的確動了心。目前安夏仍然國庫不豐、財政緊張,因此地方上養軍實行財政撥款地方私募相結合的方式,也就是國君和地方豪族各出一半的錢養軍隊。
別問財權為什么不直接下放給地方,這種大忌無論是馮妙君還是傅靈川都不會輕犯。因此地方備軍數量減少,就是給整個安夏的財政減負,省下來的錢就能用在國計民生。
云崕開給她的,是實打實的利益,而不是“情懷”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兒。
他目光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神情:“以及,西疆不打仗了,地方貴族門閥就沒有理由再坐擁龐大軍隊。這對一國之君而言,只有好處。”
他說得既輕且慢,卻不啻在馮妙君心頭扔下一顆爆破蠱。
她的眼中,頓時有精光一閃。
是了,安夏西部和西南部集中著大量貴族門閥,都坐擁原先抗擊魏國入侵的強大武力。他們繼續駐扎于當地、操練軍隊,最重要的理由就是防范魏國再度入侵。
如果魏國不再來犯,他們大量持軍的理由也就消失了,國君就有機會下發“削軍令”,裁軍裁員。
敢于抗旨不遵者,分明就有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