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東撤退,我聽他口氣,像是乘妖禽來的,并非坐船。”白板的偵查功夫了得,“這一路上都有鮫人跟他聯系,態度非常恭敬。有一回我在下風處聽到只言片語,陽山君似是不滿鮫人王將他瞞在鼓里,還說了‘我也有份’這幾個字。不過他靈覺驚人,哪怕周圍一片混亂,也是好幾回都差點發現我。”
他也有份,有什么“份”?馮妙君下意識勒停了駿馬。
要不要混去陽山君的侍從隊伍?她有易形蠱,又有白板,也就可以隨時幻形。混到陽山君那里去,也就離金枝玉露更近一步,說不定真有機會弄上一滴。
那是目前已知,獲取詛咒解藥的唯一辦法。至于還有一滴被旁人拍走,這會兒螺浮島亂成一團,根本無從下手,因此根本不考慮。
可是,陽山君去往東邊,與錐尾山截然相反,她只能二選一。
去錐尾山,還是去找陽山君?
她又一次糾結了。
“女主人?”白板等了好一會兒,見她還是動也不動,不由得輕喚出聲。
馮妙君仿若初醒,這才一抖韁繩,重新策馬飛奔。
正前方,是在夜色里沉默的高峰。
她還是選擇了錐尾山。
她不知道鮫人王能不能成功阻攔對手收取螺浮島。如果失敗了呢?
距離傅靈川離開幽宮大殿,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馮記人多,從收拾行李到趕去埠頭,這會兒應該還未趕到海邊。
盧傳影還得找船隊、和船老大商量;即便人家同意了,開船之前的準備就要好幾個時辰,包括食物、淡水補給,貨物搬倉等等,哪一樣不耗時間?
余下的三個時辰,肯定不夠!
她必須趕去錐尾山,在力所能及范圍內幫助其他人爭取更多撤退的時間;她知道自己未必能成功,可如果此時選擇了追循金枝玉露而去,一旦養母和馮記出事,她此生都要耿耿于懷。
這個選擇題對她來說,并不太難。
白板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女主人,你來不及上船了。”
“我知道。”馮妙君面色如常。何止來不及上船,她和鮫人王若是阻止傅靈川都失敗了,全島生靈和來不及跑遠的船只,下場恐怕只有一個字:
包括她自己在內,恐怕都沒有活路。
不過,或許還有個法子:
天雷降下來之前,傅靈川和長樂公主一定給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如果能搭上他們的班車,說不定她不必死。
當然,這都要見機行事,不能提前做在計劃里。
她一邊驅馬前行,一邊繼續問白板:“對了,你進去時傅靈川和長樂公主也在包廂。他們說了什么?”
“那時兩人已經站起來準備走了,傅靈川道‘新夏初建,夾縫中求存,以后還要仰仗君上’。”
“仰仗…君上?”她反復回味這幾個字。長樂公主再怎樣平庸也是新夏女王,陽山君再怎樣牛氣也是個無宗無派、不為王廷效力的修行者,新夏國建立起來后,為什么傅靈川還要“仰仗”于他?
國家與個人,這是兩個層面上的概念。在這時代,個人再強力也不可能凌駕于國家之上。云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強大、聰穎和詭譎,馮妙君還從未在第二人身上見識過。可就算是云想要一展抱負也只好依附于魏國,當它的國師,為它籌運元力、東征西戰。
這位陽山君又是何等本事,己身保持超然物外的同時卻又讓眾人不得不有求于他?
“陽山君倒是爽朗一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說話何必這樣見外?’”
馮妙群一怔:“一家人?”
“這我就不曉得了。”白板不給超出認知的情報下定義,“隨后他們兩人就走出去了。”
馮妙君捋過被風吹亂的秀發:“也就是說,傅靈川在動手偷竊螺浮城之前,還特地去拜會了這位陽山君,卻不告訴他自己接下來的行動?”
這是為什么呢?
傅靈川此次到訪就已說明陽山君的地位尊貴,甚至兩人之間是相當熟悉了;可是傅靈川辦大事之前居然不警告陽山君先行離開嗎?
也許他擔心走漏了消息,或者認定陽山君會反對、阻撓他的計劃?
又或者…
這一瞬間,馮妙君心頭涌上無數猜想。
一路沉默,她很快就抵達錐尾山下。再往西十里就是埠頭,這里地勢高,眼野開闊,她轉身回望,偶爾霧汽消散,就能看見埠頭上燈火通明,又有許多紅光來回閃動。
那是火把。
看來有許多海客深感不安,想要盡快上船。
望見這一幕,馮妙君倒多少心安了些。想要出島入海的客人多了,開出去的大船也就能多些。以盧傳影和蓬拜之能,定可以帶著馮記率先離開。
正前方,鮫人臨時設立了卡哨,不許外人入山。馮妙君看到這一幕,就明白傅靈川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樣,在錐尾山尖祭天了 ,否則鮫人王何必將這里攔起?顯然是要阻止傅靈川的同黨前去救援。
走到這里就不能再堂而皇之地騎行上去。她找了片林子將馬放了,剛要翻潛進去就聽到有個妖將對兵衛道:“傳我王命令,全城抓捕傅靈川同黨!還有,去查清他坐哪條船來的,同船的也一律視作同黨,抓來細審!”
兵衛得令,麻溜兒去了,樹后的馮妙君驚出一身冷汗。
傅靈川可是和他們乘同一條船過來的,上島時每條船上的乘客都要報關。眼下鮫人要抓同黨,只要回去翻翻名冊就可以查抓馮記了!
方才她看過海面,還沒有大船揚帆啟航,可見馮記眾人多半還在碼頭。這里目前還是鮫人地盤,那叫一抓一個準兒!
都說胳膊擰不過大腿,連她帶上馮記都拗不過地頭蛇。唯今之計,只希望鮫人王快點拿下傅靈川,或者她得想方設法,幫鮫人王一把。
馮妙君悄悄后退,展開身法去追那個傳令兵。
她的速度快極,幾乎足尖輕點草葉就能順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