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公主笑道:“那你怕甚?”
傅靈川自嘲一笑:“沒什么,你說得對。”的確沒什么好擔心的。這幾個人也掀不起什么風浪。至不濟,行動前將他們解決掉就好。
今日海上有些顛簸,旅客就懶得出艙。這里從頭到尾都沒人進來過。
傅靈川兩人下完棋,也信步回了艙房,沒留神屋角的椅縫里、天花板的蛛網上,都停著幾個小小蜘蛛。
鬼面蛛將兩人對話原封不動傳給了馮妙君和盧傳影。
馮妙君聽完就道:“就如上回相遇,長樂公主只是個花瓶,一切事務都由傅靈川包辦。”
盧傳影也道:“這人真不簡單,去哪里弄來一個假公主,倒和安夏王后有兩分相像。”
馮妙君吃了一驚:“像么?”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盧傳影笑道:“與你不像。你的五官比安夏王后和她都更加…精巧些。”馮妙君的容顏,猶勝安夏王后年輕之時。
“莫不是與安夏王后有些淵源?”
“那就不得而知了。”盧傳影沉吟道,“傅靈川敢找她來冒充長樂公主,想必心里有譜。”
從頭一次見過偽長樂公主之后,馮妙君就在原身的回憶里翻尋許久,都沒找到甚有用的線索。“盧叔為何去接近傅靈川?”
“想看看這是何方神圣。”盧傳影下意識壓低聲量,“妙君今后要一直呆在桃源境經營馮記?”安夏王后的女兒與一般姑娘都不同,從他認識她起,她就沒能過安定日子。現在她雖然隨馮記遠走桃源境,但盧傳影隱隱覺得,她不會偏安一隅。
這感覺是這樣理所當然,他就想著,這個小姑娘好似還有一肚子的秘密和心事。
馮妙君想了想:“恐怕后頭還要麻煩盧叔,替我多照看馮記。”
盧傳影懂了:“因此你還是想復國?”
馮妙君微微一愕,終于明白這才是盧傳影接近傅靈川的目的:他以為她不甘于平寂,以為她還想著身為公主的任務、想著恢復安夏舊國的榮光。
可她還沒有這樣的覺悟啊。
馮妙君苦笑。她只想著如何解除自己與云崕的詛咒,從此逍遙天地間,哪里去考慮這種家國大業?從這點上來說,她不如傅靈川,甚至不如偽長樂公主。
“我…”她本想否認,話到嘴邊就拐了個彎,“先靜觀形勢吧。我對傅靈川的新夏國不太看好。”
“為何?”盧傳影掰著指頭算給她聽,“魏國忙于內戰,不知幾時方休;新夏在燕國支持下建立,峣、晉都不反對。此時來說,時機最好。”
他總結一句:“于你來說,這也是個機會。你才是真正的…”真正的長樂公主!
馮妙君撥了撥桌上的油燈:“話雖如此,我心里不安,總覺得魏國內戰很快就要結束,屆時調轉刀口來對付新夏的話,傅靈川等人境遇堪憂,我不想和他變成一條繩上的蚱蜢。”
“峣、晉、新夏三國合力,即便拖不垮魏國,讓它知難而退總不在話下罷?”盧傳影笑了,“恰巧傅靈川就在船上,想必他不會拒絕真正的長樂公主,你何不…?”傅靈川是扯起了安夏王室的血統為號召,他一定無時不刻都擔心偽長樂公主的身份被拆穿。現在換一個真正的長樂公主給他,他做夢都得笑醒。
盧傳影勸她趁這機會截胡?馮妙君明白他的意思,卻擺了擺手:“他要的是個傀儡,而我不是。”
真正的原因她說不出口:如果她向傅靈川亮出真正身份,如果她真地回新夏當了這個長樂女王,那么今后直面云崕的機會可就多了。說不定兩人還要交上手…這算什么事兒?她不想傷害云崕,更不想他來害她。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命啊!
何況她親眼見識過云崕的手段,那樣無窮無盡的陰謀算計要是拿來對付她,她可沒自信能頂得下來。所以她正色道:“盧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現在貿然亮出名號,傅靈川指不定要殺我滅口,后面,我們暫時不要與他們再有交集。”
盧傳影只給她出謀劃策,她既反對,他也就不堅持了。這丫頭年紀不大,謀慮卻深,傅靈川要的只是個易于掌控的傀儡公主。她這真正的長樂公主身份一旦暴#露,傅靈川會待她如上賓嗎?不,八成要殺她滅口,這樣他扶植的偽公主就變成了真的了。
接下去幾天,馮記眾人果然跟傅靈川保持距離,不再主動搭訕。傅靈川亦復如是。
馮妙君心想,這人骨子里其實格外高傲。
船隊在海上航行個七、八天,就得一處海島停靠、補給。
有錢賺的行當就有人做。禁忌之海的航線繁榮,沿線就有許多島嶼被開發出來,慢慢地有人居住,慢慢地變作了不可或缺的海上補給站。
船隊第三次停靠的海島面積很大,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螺浮島”。
從極遠處望見它的第一眼,馮妙君就知道它是與眾不同的,因為這與其說是島,不若說是矗立在海上的山。
雖然郁郁蔥蔥,被茂林所掩蓋,但站在船上的人們正好遠眺了全景。徐氏就乍舌道:“世上竟然有這樣古怪的島嶼!”
馮妙君也表示活久見。一山成島也就罷了,偏偏山還是螺紋狀的,一圈一圈,越往上越細窄。船隊剛好從側邊駛近,于是眾人分明看到——這山還是歪的,基本與海面成四十五度傾斜夾角!
出發前,馮妙君等人就做足了海航的功課,也在來路上當作奇聞怪志說與徐氏聽,其中就包括這座螺浮島的來歷。不過百聞不如一見,親眼望見這樣一座島嶼的震撼,實是語言難以形容。
尤其在徐氏知道它的來歷之后。
她喃喃道:“這么大一座島,真是、真是個螺殼?”世上每多牽強附會的傳說,這不會也是吧?
“自然。”馮妙君一指最高處的山峰,“山尖兒上不長樹木,您就能看出那是螺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