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崕瞟了她一眼,看破不說破:“那境地就尷尬了,打不得亦走不得,除非再繞遠路。你也知道,大軍都是一鼓作氣,再三衰竭。”頓了一頓,“我們一路走來,峣軍并不與我們激烈交鋒,或許就是打著這個算盤,既要保存兵力,又要我們無功而返。”
她對大局的掌握還有欠火候:“那么,您的意思?”
“知難而退,好過傷筋動骨。”他將醒酒湯一飲而盡。
馮妙君望著空蕩蕩的杯底,心想云崕之所以拒絕徐廣香的醒酒湯,大概是因為自己帳里的更好喝?魏地常用的醒酒湯味兒沖得很,乃是用醋水和姜蔥調服,能一口氣酸到腦門,云大國師才不肯遭這樣的罪。方寸瓶里栽著兩株梅子,馮妙君早就在他的指點下做好了酸梅湯,酸酸甜甜,還加了糖桂花,放在冰窖里存起來隨時取用,不解酒也能解饞。
所以——她得出了結論——他根本不是瞧不上人家,而是瞧不上人家的醒酒湯吧?
翌日,中軍大帳沒有開會,但馮妙君明顯能感覺到軍營的氣氛重又變得緊張。她已經隨軍經歷過多場戰役,知道軍隊這是在做開戰前的準備。
她記得,這場進攻是徐廣香極力反對的,而云崕似乎也贊同她的意見。
軍營今晨提供的是死面饃饃加腌蘿卜,每人還有一大碗姜塊白薯燒豬肉。天還沒亮,油和肉的味道就香飄十里。
早點一般沒有這樣豐盛,除非要開戰了,士兵吃好又吃個七分飽才有力氣。
馮妙君也取了早飯,正要回帳,卻聽前方兵甲摩擦的聲音傳來,而后是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她前頭的人迅速左右分立,低頭垂手。
這個陣仗,莫不是?果然她心里念頭還未轉完,全副武裝的魏王已從前方拐角處走了出來。
他原本身板高大,披掛之后更顯魁梧,若非兩鬢霜白,誰能看出這是年近六旬的老人?
但馮妙君一眼看出他眼角帶痂,嘴唇干燥,顯然火氣很大。
這種時候,誰也不想去觸他的霉頭,馮妙君自然隨大流站好,找了個高個子擋住自己,然后微微垂首。
魏王身后跟著浩浩蕩蕩大隊人馬,蕭衍和徐廣香都在其中。離得尚遠,馮妙君耳中就聽到“使不得”、“王上請三思”之類的話語,再聯系魏王現在的模樣,不難推斷這倔強已極的老國君又要披掛上陣去打淆關了。
他的臣子們自然是不肯的。老王要是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
“父王。”徐廣香飛快上前步,對著魏王半膝跪下,也順便攔住他的去路,“請將這個功勞讓給孩兒吧!”
她不勸魏王偃旗,只說自己要爭頭一功。魏王哼了一聲,果然停下腳步:“這里終于還有個懂事的。”
邊上人見將軍跪了,自然跟著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前頭沒高個子頂著,馮妙君也只得屈膝。
蕭衍趕緊道:“探子應該快回來了,父王不若等消息傳來再行定奪?”
“探了三四日了,也沒探見個人影!”魏王瞪眼道,“這回再是無功而返,直接以貽誤軍機論斬!”
“是!”老頭子正在氣頭上,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嘍。
魏王兀自怒氣沖沖:“再說我們還有國師隨隊,連一道小小雪谷也翻不過,傳出去要笑掉旁人大牙!”
蕭衍:“…是。”他要沒記錯,國師也是反對冒進的吧?
徐廣香見魏王稍有退意,當即道:“父王連早膳都還未用呢,想打仗也要先吃飽了飯。走吧,我陪您用!”
魏王也就借坡下驢,哼了一聲,在眾人簇擁下往回走。
正當大家伙都松了一口氣,魏王像是突然想起來:“國師呢?”
蕭衍臉上扯笑道:“兒臣這就去找他…”
魏王正要轉頭,眼角余光瞥見一抹青衣,他遂道:“問你呢,你家主人去了哪里?”
他這么伸手一指,所有人目光都跟著轉了過來。
馮妙君抬頭,恰好望見他指尖正對著她。
真背。
不過馮妙君明白,這里成群大老爺們兒,只有她一個青衣姑娘,平時站著還好,一到下跪,她這身形立刻就和別人區別開來。魏王一眼看到她可不是什么難事。
問題在于,她醒來就未見到云崕,也不知這人一大早溜去了哪里。“國師大人天不亮就出門,并未告知去向。”
“是么?”魏王向她招了招手,“那跟我來吧。”
跟他過去?馮妙君微吃一驚。
魏王見她猶豫,面色不悅:“怎么,我還使不動你了?”
“不敢。”這里無數雙眼睛盯著,她可不好挑戰魏王權威,只得快步跟了過去。
徐廣香也看她一眼,跟在了魏王身邊。
回到王帳,包括蕭衍在內的其他人都退下,魏王只留下徐廣香和馮妙君,身后還有兩個木頭一樣目不斜視的侍衛。
徐廣香替他摘了披風,還要解剩下的盔甲,魏王卻擺了擺手,指著馮妙君道:“你來!”
馮妙君應了一聲,面色平靜地上來幫忙。既來之則安之,這等時候魏王可不會和國師撕破臉,她要看看這老王想出什么牌。
云崕沒披過戰甲,她解起這些粗重的裝備就有些生疏。魏王自上而下俯視她,見她面龐白嫩如新剝的雞蛋子,又染淺淺暈紅,十指尖尖似初生嫩筍,離近了還能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雅幽香。他不由得暗贊,真真是個天賜尤¥物,難怪能跟在云崕身邊那么久。
國師換侍女可比他勤快多了,到后來干脆也不要旁人服侍。這回忽然自行收了一個,還帶在身邊這樣久,足教人好奇。呵,不過可以理解,換作是他,這樣的美人哪里舍得弄死?
“國師眼福不淺哪。”
馮妙君手頭一頓,若無其事般繼續摘他的臂甲。倒是徐廣香望了她一眼:“是啊。”國師長久以來不近女¥色,她心里還曾雀躍不已,哪知他也有一般男人的通病。以前不納,只不過因為眼光太高。
“傻孩子,我說的是眼福。”
徐廣香一怔,這才明白過來,驚奇地“咦”了一聲。
“這丫頭風情萬種,卻還真就是個處!子。”老王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