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回到開封府,就聽說了三大王同閔五娘子的事。想要去府上拜會,又擔心人微言輕,聽聞今日閔二郎要遠游,我便想著,在這里碰碰運氣。”
筠瑤說著,擦了擦眼淚,“沒有想到,您真的來了。我現在心中大定。只要我沒有瘋,誰也搶不走我兒子。”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人鬼殊途。人若是常年同鬼在一起,會陽氣虛弱,容易遭病。我不知道你的兒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何小小年紀,就丟了性命。只是你若是不放下執念,他又如何能夠安心去投胎?“
筠瑤腳步一頓,看了一眼坐在馬車里咳嗽的小童,喃喃自語道,”紅哥兒也想同哥哥在一起。“
閔惟秀同姜硯之一頭霧水,倒是閔惟學,憂心的問道,“林科待你不好么?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不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么?筠瑤,你阿爹救過我性命,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若是有什么難處,還請不要避諱。”
筠瑤沒有吭聲。
馬車里的小童咳了咳,“求你幫幫我阿娘,林家人在追殺我們。”
筠瑤眼眶一紅,抱起了馬車里的孩子,“紅哥,都是阿娘沒有用,阿娘對不住你們。我一個做母親,倒是還沒有一個三歲孩子通透。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要臉面的。閔小將軍,筠瑤今日斗膽,來問你要回報來了。”
不等閔惟學說話,臨安長公主已經快步走過去,扶起了要行大禮的筠瑤,“你就是陸家娘子吧?我聽惟學經常念叨起你,當年你阿爹救了他一命。都是做阿娘的,你阿爹不光是救了我家惟學的命,也是救了我的命。”
“這里風大,我看小哥兒有些著涼,不如去我們府上歇上一歇,我家也有小孩兒,因此有那兒科圣手住著…”
陸筠瑤大喜過望,“如此,筠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北伐在即,武國公不能久留,半道兒同眾人告了辭,自去軍營不提。
姜硯之一路上想要尋他說東陽郡王的事,可惜一直都沒有合適的機會。
幾人去武國公府坐定了。
陸筠瑤咕嚕嚕的喝了一碗茶,苦笑道:“我同那林科,乃是青梅竹馬的少年夫妻…”
這事兒,大約要從六年前開始說起了。
那一年,閔惟學初上戰場。
第一次的人,難免做著一戰成名的美夢,譬如他一槍,就射穿了敵人大將的腦袋,天降大仙,手一揮,他的渾身霞光萬丈。
所有的敵人都匍匐著顫抖,雙眼流淚,不是激動的,是被那無敵的光環照的。
閔惟學雖然天生性子沉穩,但是也不妨礙他第一次的妄想。
很快,他就因為太招眼了,被敵軍一統窮追猛打,“兄弟們沖啊,這是武國公的小崽子,大將說了,誰殺了他,賞十頭羊!”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閔惟學命大,被一位姓陸的百長給救下了,因此也認識了陸筠瑤。
那會兒閔惟學還忐忑了好半個月,話本子里不都是這么寫的么,將軍被下屬所救,下屬臨終托孤,冷清冷性的將軍將那孤女迎娶進門,先婚后愛…
然而,他忘記了,人家陸百長救了他,并沒有死,所以臨終托孤什么的,只能在夢里想想了。
陸筠瑤當時有一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婿,名叫林科。
這林科也是一個少年英才,小小年紀就武藝高強,雖然家境凡凡,并無靠山,但并不影響他的出彩。
小夫妻二人很快便成了親。
“我阿爹乃是林科的上峰,我們兩家走得親近,我嫁進陸家的時候,帶了不少嫁妝去,因此在林家,十分直得起腰桿子。我阿爹只有我一個女兒,生怕林科出了什么事情,我成了寡婦,便托人使了關系,讓他轉去了蘇州軍。”
“林科待我極好,家中若是只有一塊肉,那必然是要留給我吃的。我的婆母不但不給我臉色看,甚至處處貼心,我嫁去林家,連灶臺邊邊都沒有碰過,那時候,我還以為,我是這天底下最幸運的小娘子。”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懷了青哥之后,便開始守寡了。”
閔惟秀摸了摸鼻子,這個不對勁啊!
那啥,陸小娘啊,你悠著點說啊,這個想起來有點不對勁啊!
那個林科就這么死了?
沒有等她同姜硯之來克他,他就死了?
“老人都說,酸兒辣女,我那會兒無辣不歡,肚子兒圓圓的,穩婆看了,都說懷的是一個姐兒。我婆母口中說不在意,卻天天在我耳邊叨叨,說誰誰誰家又得了一個男丁,真的是神氣!”
“我嫂子懷男丁的時候,婆母特意請了縫制衣物的人登門,做了滿滿一筐。到了我這兒,卻說我家中富裕,她做的那些土布衣裳怕我瞧不上,便沒有做。”
“這樣難過的事情還有好些,我告訴林科,他卻生了好大的氣,說我心眼小,就愛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我那會兒時腦子里進了水,覺得他說的對,都是我的錯,加倍的對他同婆母還有哥嫂好。”
“我生青哥那天,從一大早就開始腹痛難忍,林科卻在一旁睡得跟死豬似的,我叫他都叫不醒。我便叫我婆母起來,我婆母說,生孩子時間長著呢,等快生了再請穩婆不遲。”
“她說她生了孩子有經驗,讓我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多跑跑,孩子就跑下來了。我第一次生產,害怕得要命,父母又不在身邊,全聽她的拼命的跑…我一邊跑,一邊聽著林科的呼嚕聲,氣炸了,就跑回了床上,指著他準備說理兒…”
“可是,我只聽得啪嗒一聲,孩子掉出來了,落在了林科的肚子上,濺了他一臉的血…”
閔惟秀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又忙捂住了嘴。
咋整啊,這里是笑合適,還是不笑合適啊!雖然很可憐,但是還是很想笑啊!
“就那樣,林科都沒有醒來,我婆母過來,看到這副場景,當時就破口大罵,說我的污血落在林科的身上,他日后就要沾染晦氣了。他是武將,染了血那還了得?”
“林科半信半疑,連帶著不喜青哥起來。”
“不對啊,你不是懷了青哥就守寡了嗎?林科不是死了么?”
陸筠瑤扭曲的笑了笑,“嫁給這樣的男人,跟守寡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