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誤不了爺多大會兒。”馮霽雯似疑心他要找借口推拒一般,又事先聲明道。
和珅笑了笑。
“不妨事。”
他點了頭,問道:“書在何處?讓丫鬟取來。”
馮霽雯看了他一眼,道:“不用取了,爺隨我去內間罷。”
和珅笑吟吟地頷首。
小仙見狀忙扶了坐在椅上的馮霽雯起身。
“都在外頭守著吧。”馮霽雯與丫鬟們說道。
丫鬟們俱應了是。
和珅上前自小仙手中輕輕扶過馮霽雯,夫妻二人便緩行進了內間。
內間里只亮著一盞燭火,光線比不得外堂來的明亮,有幾分昏暗感。
簾子一被丫鬟們從外間放下,馮霽雯便避開了和珅的手,為顧及背上剛結痂的傷口,她動作緩慢地在桌邊坐了下來,開門見山地問道:“我瞧著爺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和珅也不同她裝傻,在她對面的位置上落座,笑著答道:“我以為夫人想到了法子。”
馮霽雯:“…”
什么叫以為她想到了法子?
她真想到了法子,秦嫫…還能去曬被褥嗎?
“夫人沒想著?”和珅見她神情,明知故問道。
“…并沒有。”
“我也沒想著。”和珅仍舊笑微微地,語氣一派平緩,看起來溫潤極了。
馮霽雯嘴唇翕動了一下,失語了片刻之后,方才語氣復雜地道:“那爺現在試著想一想?”
雖然這人平日里做事從不心急,慢條斯理的,但從來都是有著自己的打算的。而像今次這般法子壓根兒沒想著,成日還能一副毫不掛心,堪稱得上墨跡的行事作風,相處這半年多來她還是頭一回在他身上見著。
這種自個兒絞盡了腦汁在想法子應對,隊友卻毫不上心,到頭來還笑瞇瞇地告訴她他也沒想著法子的感覺…實在是令人憤怒又無力地想要捶墻啊有沒有!
甭管想沒想到解決之法,就不能吱一聲兒嗎?
這種事情難道不該是大家齊心協力一同想法子解決才對嗎?
這種分明沒想著法子,還一派適意輕松的模樣到底是什么心態啊喂!
若不是還指望著他來想法子,馮霽雯此刻只怕很難控制得住內心翻涌著的洪荒之力。
她這廂險些被氣得吐血,視線中卻見和珅搖了搖頭。
“如夫人一般,我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妥善的解決之法。”他的語氣聽起來隱隱有些遺憾。
想不到?
馮霽雯凌亂了片刻,問道:“那往后該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只有將計就計了。”
“將計就計?”馮霽雯的臉色古怪了一下。
和珅頷首,一本正經地道:“簡而言之就是,我搬回來住。”
馮霽雯微微瞠目。
這算什么將計就計?
說白了不就是妥協認慫嗎…?
和珅又說道:“夫人應當也想過,咱們既為夫妻關系,那么我搬回來住便是必然之事,只是早與晚的問題罷了。更何況,俗話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事情若不從源頭上解決,而是一再搪塞的話,結果只能是不停地圓謊,從而引起無窮無盡的麻煩。”
馮霽雯皺了皺眉。
話是這么說沒錯兒…
可問題是這個將計就計哪里是這么好將的?
真當秦嫫跟一群丫鬟是傻的不成?
“夫人可還記得咱們成親當晚,是如何避過下人們耳目的?”和珅提醒道。
不就是支開丫鬟打地鋪么…
馮霽雯擰眉道:“可縱然不讓丫鬟守夜,只怕秦嫫也有的是法子印證…縱然瞞得了一時,怕也不是長久之計。”
“長久之計自然算不上。”和珅笑著說道:“若不能一勞永逸的話,何來長久之計。”
一勞永逸…
馮霽雯望向他別有深意的一雙眼睛,陡然覺得這四個字實在污的讓人無法直視。
“夫人認為呢?”
馮霽雯猶豫了片刻,將他所提議的‘將計就計’所可能帶來的利弊,在腦海中權衡了一遍又一遍。
最終卻也只是道:“爺的意思我聽明白了,但我還想等等…看能不能再想出其它什么更好的法子來。”
畢竟這個將計就計實施起來實在麻煩。
和珅點頭。
又聽她說道:“爺也再想想看。”
和珅又笑著點頭稱好。
而事實卻是…還沒去想,已然斷定自己‘想不出’旁的辦法來了。
對他此番氣死人不償命的心理活動,馮霽雯一無所知。
“此事就先這么說著,回頭咱們都再好好想想該如何解決才最為妥當。”她一臉共商大業的認真狀。
“…”和珅卻望著她笑,在昏黃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的一雙黑眸攝人心魄。
馮霽雯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爺不是還有公務沒處理完嗎?先忙去吧,莫再耽擱了正事。”
和珅這才道:“那夫人早些歇息。”
馮霽雯點頭。
和珅站起了身來,半垂眸間掩去了眼底幾分別樣的笑意。
他拐彎抹角地誆了夫人一遭,夫人還這么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縱然心里著急卻始終都沒有同他胡攪蠻纏,還如此識大體地要他先辦正事…
說句實在話,他甚至都開始覺得于心有愧了。
但他是有苦衷的,他這么做都是為了他跟夫人日后的幸福著想。
他相信夫人以后會諒解他的。
和大人以一種極厚顏無恥的方式解脫了自己負罪的內心。
馮霽雯欲起身送他。
然而此時,卻聽得小醒的聲音在簾外響起傳了進來——
“爺,太太,劉全兒在外頭求見。”
和珅聞言征詢地看向馮霽雯。
馮霽雯若覺得不便,他便出去見。
但貿然就這么出去,又恐她會覺得自己做事刻意避開她,存有防備之心。
如今的和大人不愿意放過任何一個表達自己一片赤誠忠心的機會…
然而馮霽雯完全沒體會到他的用意。
見他看向自己,便道了句:“這么晚過來想是有要事,讓他進來吧?”
和珅點頭,小醒退了出去傳人進來,和珅與馮霽雯的相攜去了外堂。
穿著一身深灰色市布夾袍的劉全低頭走了進來,對著座上的倆主子躬身打千兒。
不待和珅發問,他便道明了前來的緣由。
“爺,太太,郊外那群雜碎可算被刑部給逮著了!”他聲音不大,卻滿臉的大快人心之色。
馮霽雯意外地問道:“那群劫路殺人的流匪?”
“可不就是那群吃了狗膽險些害了太太的孬種么!”劉全道。
聽他滿嘴臟話,和珅向他投去了一記制止的眼神。
劉全立即露出訕訕的神情來。
若不是自家太太在這群人手里遭了險,他也遠不止于如此憤怒…一不留神,言行上便失了態。
馮霽雯倒沒留意他的措辭,滿腦子都是消息是否可信的揣測:“當真抓到了?可知是怎么找著的?”
不是說找了整整三日都沒找到線索嗎?
“說是在城南外二十里遠的一處傍山的村落里找著的,這座村子十幾年前發過疫病,村民們死了大半,后來疫情被制住,卻也被認定為不祥之地,一來二去地,便沒什么人住了——這些人平時便扮作普通的村民待在村子里,幾個家里吃不上飯的村民收了他們的好處,又不知他們犯了大事,便一直幫他們隱瞞著。”
劉全又道:“說到這兒,似乎還是福三爺察覺到了端倪,命士兵搜的村!這一搜果然有鬼!”
竟是福康安的功勞。
馮霽雯聽罷前后過程,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抓著了就行。”她態度不太溫和地說道:“這些喪心病狂的東西,就該立即斬首示眾。”
連日里積攢在心口的惡氣總算是出了。
劉全附和道:“那是!依奴才看,斬首都是輕的,應當處以凌遲!”
小茶也緊跟其后,惡狠狠地:“還有那個什么五馬分尸,絞刑,最好給他們都輪番過一遭!”
一旁的小仙聽得不寒而栗。
大晚上的說這么血腥的東西真的好嗎?
偏生她家太太還聽得全神貫注的,恨不得親眼瞧一瞧那大快人心的情形才好…
又聽馮霽雯道:“因果報應,只有讓他們好好地吃一吃苦頭,才能對得起那些無辜喪命在他們刀下的亡魂——回頭便讓祖父聯合幾位同僚聯名具折,必要將他們懲以重刑。”
小仙聽得眼角直抽抽。
太太啊,大爺還在這兒呢,您多少就不能表現的溫柔些嗎?
哪怕是裝不出來,那您別說話成么?
至少別這么粗暴好嗎…
她悄悄看了和珅一眼。
卻見大爺望了夫人一眼,笑得十分真實。
就像是…很欣慰似得。
“夫人所言在理,明日待在內務府里見著太岳父,必向他轉達夫人的意思。”和珅笑著道。
小仙徹底凌亂了。
原諒她見識短淺,從來沒見過這樣做人太太和做人夫君的…
劉全退下之后,和珅臉上的笑意方才漸漸淡去。
馮霽雯見他目露思索之色,不由問道:“人被抓著了,爺不高興嗎?”
方才劉全來稟告此事,他從始至終都只是聽著,并未對此事發表任何意見。
此時又是這么一副神情。
和珅搖了搖頭。
行惡者被抓到,高興自然是高興的。
“我只是覺得其中有些蹊蹺罷了。”他緩聲說道:“之前一連查了幾日都一無所獲,忽然這么輕易被緝拿,加之又緊挨著皇上給的期限,未免太過巧合了。”
經他這么一說,馮霽雯也覺得實在湊巧。
“可人確實是被抓著了。”她頓了一頓,口氣試探地問道:“爺是懷疑此中另有內情?”
“倒沒那么確信。”和珅似剛從神思中晃過神來一般,笑了笑,口氣如常地道:“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至于事情究竟是不是如他想象中那般,還得等明日刑部提審之后才能再進行下一步的確認。
可直覺告訴他,絕不會有這樣的巧合…
翌日。
一大清早,和宅的大門剛被和琳打開,便有人早早上了門。
來人是個小廝,和琳瞧著有幾分眼熟,一問才知原來是金二公子身邊的隨從,替自家公子傳話兒來了——
今天是金亦禹之前同和珅和琳約定好一同前去廣濟寺聽圓一大師講經的日子。
和琳讓金家的小廝稍候片刻,自己則去詢問了兄長的意見。
“你帶著劉全兒過去吧,我便不去了。”和珅同胞弟講道。
他今日下午才需去內務府,中午這塊兒實則是空閑著的,可問題是他想待在家里多陪陪夫人。
這想法好像是馮霽雯很想讓他陪似得…
“大哥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和琳撓了撓后頸,不好意思地笑道:“圓一大師的經講得都玄奧的很,我去了也聽不懂…”
和珅聞言看了他一眼。
“你在家里左右也無事,便去一趟罷。”
說的好像自己有事似得…
又加了一句:“順便替你嫂子求一道平安符回來,記得請圓一大師幫著開一開光。”
一聽大哥還有事情交待給自己,和琳剛要開口答應下來,卻又聽自家兄長自顧自地搖了搖頭,道:“罷了,還是一同前去吧。”
給夫人求平安符這等要緊事,豈能假手于人。
和琳被他這變來變去的態度攪的一頭霧水。
和珅輕咳了一聲,道:“到底事先允諾了金二公子,不可失信于人。”
“…”和琳一臉恍然地點頭“哦”了一聲。
給了金亦禹派來的隨從準話兒,和珅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帶著和琳動身步行前往廣濟寺去了。
廣濟寺就挨著驢肉胡同不遠,兄弟二人自幼便常去寺中聽經拜佛。
金亦禹從家中出發,則相對到的遲了一些。
他不是一個人前來。
和珅遠遠瞧見他騎馬行在最前面,后面還跟有一輛金府的馬車——
今天又出去了,穿了防曬也沒用,熱的簡直呼吸都困難,這天氣簡直恐怖TT
明天早早要起床回老家,先早睡了,大家看完也睡吧么么噠!!!
謝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