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法船懸于云空。
蘇庭背負雙手,俯視下方。
下方的一切,盡在他耳目之中。
魔道之人的言談謀劃,一舉一動,蘇庭皆已知曉。
因他道行高深,高居云上,下方的魔道徒眾,卻也無一人察覺,有一位堪比仙神的人物,正注視著他們。
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也不過如此。
不過蘇神君高于云空三千丈。
“倒也不怎么和睦嘛,明爭暗斗,卻也不少。”
蘇庭摸著下巴,盤算道:“這十三個上人境的家伙,率領六十余徒眾,原來不是為了保留魔門的傳承,而是為了用來當炮灰。我說嘛,魔道之人,全無顧忌,哪會顧及什么宗門傳承,他們要是能夠為此犧牲,有此大義,就不算入魔了。”
根據這十三個上人境的魔徒所言,今夜便有北方魔宗之人前來接引。
依照北方魔宗的風格,定然不會弱于這十三人,大約是會有一位堪比陽神真人的魔道長老,前來接引這一批人。
畢竟這一批人,極可能便是中土魔門最后的種子。
為了魔道宏圖,為了增添抗衡正道的力量,為了進一步了解中土,北域魔宗都不會對臨近門前的這一批魔道徒眾視而不見。
“也算釣來一條魚了。”
蘇庭咕噥了兩句,眼神忽然一亮。
蜀八地界。
連綿的城墻之外。
有一行人,駕云而至,越過了這片兇險難行的山脈,越過了這高高的城墻,落在了中土的境內。
這一行人俱都是黑袍,當頭一人,確如蘇庭所料,有著堪比陽神真人的修為。
“這里已算中土境內,不得大意。”
那真人級數的魔宗長老,語氣低沉,聲音蒼老,道:“速速接引這批人,便回返北域,不得有所耽擱…中土是仙宗所在,我等如若有所耽擱,一旦引動了守正道門,不單是這批中土魔門之人,便是連我等數位,都要一并留下,懂了么?”
余下十人,盡都應了一聲。
魔宗長老說道:“該發信號了。”
言語落下,身后有一位黑袍人,便取出信物,似乎正在聯系。
此時此刻。
中土魔門僅存的十三位上人,顯得頗為緊張局促。
今夜之事,關乎生死。
眼下他們等待的,實則便是他們的一線生機。
此刻他們也無法靜心修行,無法安然入眠,只得在此等候,氣氛顯得十分沉寂。
眾人坐在一處,但卻無人出聲,寂靜得有些可怕。
“來了。”
忽有一人,取過令牌,頓有驚喜之色。
眾人盡都大喜過望,心中的局促不安,倏地消了大半。
“北域魔宗,終于前來接引了?”
“不錯,已經到了,速去迎接。”
“可要喚醒其他人?”
“不必,我等十三人作為主事之人,商定便是,更何況,如若北域魔宗,無法將我等全數領走,那么這一批人,便須得用來掩人耳目,去吸引司天監的注意。”
“道兄所言正是。”
“事不宜遲,快取禮物。”
中土魔門十三位上人境的主事人,不敢有半分怠慢,取過原先準備的禮物,前去迎接。
北域魔宗的長老,遠遠看見這十三人,眉頭微皺。
“中土魔門,只有你們了?”
這位魔宗長老,語氣顯得稍微有些怪異。
十三魔徒面面相覷,心中隱約覺得不妥。
過了一瞬,才有一人出聲,應道:“回長老,除我等十三人,道行在上人境層次外,余下還有六十余人,但卻都只在下三天的層次。”
“十三位上人,剩下六十余人,甚至未足上人境。”
魔宗長老略微搖頭,說道:“堂堂中土魔門,雖發展不過十余年,但也算是根底不差,而今便只剩下你們這些苗子…”
他眼神之中,充滿了幾分遺憾,也有著許多失望。
十三位上人各自對視一眼,心中凜然,頗有惶然不安。
“你們不必多想。”
魔宗長老緩緩說道:“只不過,大家都屬志同道合之輩,你們在中土被滅了根基,我北域魔宗難免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著實讓人感嘆。”
這十三位上人,卻仍是不大放心。
適才這位魔宗長老的眼神,可不像是為中土魔門的覆滅,而感到惋惜。
分明是對他們而感到失望。
“說來慚愧…”
又有一位上人,低聲嘆道:“我等俱是各方修行人,因志同道合,聚在一處,上層不乏陽神真人,也不乏大真人層次的人物,甚至于首領,便是人間絕頂的半仙,哪知一朝覆滅,上層高人,無一生還。”
他苦笑了聲,說道:“眼下我等盡成喪家之犬,而中土各大門派,連同司天監、南山寺、玄天部這樣相互為敵的所在,竟也一并出手,合力誅滅我等,否則,我中土血面門,也不見得會如此輕易崩塌。”
他這番話,似在講述什么,實則也是想要提高自身的分量。
若非整個中土,各家都合力圍殺,血面門的殘部,確實不至于如此輕易被滅盡。
魔宗長老深深看他一眼,點頭說道:“我已知曉了,你們也算難得,在整個中土的合圍之下,能夠逃命至此,已算精英,可惜道行低了幾分,不過,日后好生修行,還能振興我魔道。”
說到這里,又聽這位長老問道:“但是那六十余位,道行不高,卻不容易帶領,至多再領二十余人。”
十三人頓時心中明白,也早有準備,當下便也有人應道:“長老放心,我等攜帶二十余人,離開中土,余下的弟子,甘愿為我等吸引中土各方的視線,往西南而行,將追兵引走。”
所謂“甘愿”二字,眾人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能甘愿為人去死,如此大義在心,又何談入魔之輩?
“很好。”
魔宗長老緩緩說道:“即刻準備,而今北域還有守正道門分支,不得耽擱,也確實需要這批人,引走各方視線。”
那位上人頓時應了一聲。
然后場面,出乎意料地寂靜。
每一個人,似乎都定在了這里。
“本神君的視線,在你們身上都盯了半天了。”
有個聲音,徐徐說道:“就想知道,你們想怎么引本神君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