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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大年初六,小暖一行才到了龍虎山下上清古鎮東部的上清宮外。
小暖的師姑師無塵和大師兄張玄崖,已經率眾弟子,在宮門前迎接宮主師無咎和晟王柴嚴晟。
待眾人起身后,師無咎恨不得躲到小暖身后去。
師無塵冷哼道,“師兄躲了五年才會來,還沒躲夠?”
師無咎小聲道,“師妹此言差矣,貧道不是躲,是出去辦事,辦事…”
“那師兄倒說說,這幾年辦了什么事?如今四海升平,什么事什么妖能將師兄辦了五年!”師無塵嚴肅的臉上滿是怒容。
小暖也怕師姑,不過為了師傅,她還是撐著笑跟師姑打招呼,“多年不見,師姑還是一如往昔,讓九清羨慕不已。”
“若不是為了給你師傅打理上清宮和天師府,貧道說不得就返老還童了。”師無塵怨氣滿滿。
師無咎探出腦袋,提醒師妹,“師妹,天師府是師傅的,現在歸玄崖管。當著這么多弟子徒孫,師妹好歹給師兄留個面子。”
張玄崖身后的眾弟子徒孫們或低頭看自己破洞的鞋子,或抬頭望宮門上破了的瓦片,假裝沒發現兩位師祖吵架。
小暖偷偷拉了拉三爺的玉帶,三爺便開口了,“觀主,我等遠道而來,可否先進去歇歇腳?九清不宜久站。”
對,對!她是孕婦,鞍馬勞頓,不能久站,小暖沖著師姑一咧嘴,扯出大黃式的笑容。
師兄的面子可以不給,晟王的面子師無塵可不敢不給。她收斂怒容點頭,“王爺,九清,你們遠道而來,請入觀歇息。”
說著話師無塵親自上來攙扶小暖,張玄崖也過來扶住師傅,小暖謝過師姑,又與師兄打招呼,“接下來這幾個月,九清要叨擾師姑和師兄了。”
“師妹能回上清宮,是上清宮大大的喜事,何來叨擾之說。”張玄崖與三爺閑話,“王爺放心,玄崖定舉上清宮之力,照顧好師妹和她腹中的胎兒。
上次他與師妹分別時,師妹肚子里懷著孩子,這次與師妹重逢,她肚子里又懷著孩子,張玄崖覺得這緣分甚是玄妙。
三爺道謝,扶著小暖進了上清宮。
若論地界,上清宮比玄妙觀還要大。龍虎山乃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大小道觀上百座,可以說這里是大周的道都,而眾道觀之首的上清宮,乃眾道觀之首,乃道家祭身之所。上清宮有六殿、三館、二堂、二閣、一樓,東西還有道士居住的道院數百楹。
小暖身為道門弟子,入道門圣地當然要祭拜先祖。不過她懷著身孕,張玄崖令一切從簡,“今日只拜三正殿,待師妹安頓下來后,再拜其他殿館。”
“是。”小暖應下,心中默默數著這里一個又一個的殿堂,一天拜一個神仙,她也得拜幾個月,這一胎不怕沒路可走了。
到了這里,就是回了師無咎的地盤,他在前邊帶路,給小暖介紹,“這棵結的枇杷非常好吃,今年為師帶你和玄崖一塊來摘。”
“這棵桑葚雖然長得茂盛,果子卻結得極小,不好。”
“這棵桃樹,是你師姑小時候,為師為了哄她高興,從山下鎮里王員外家挖來的。”
“這棵杏樹是為師與玄崖一塊從深山里扛回來的,四十多年下來,才鋪滿半個院子。”
師傅講的這些,小暖聽得津津有味,師無塵和張玄崖明顯也陷入了回憶之中,面色柔和。
三爺見此,對師無咎的為人處事又多了些敬佩。師無咎與自己不同,他外在看似無形狀,內在卻是個細心的,他記掛著身邊的人和事,連一草一木也放在心上,對身邊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令道眾歸心。
上清宮與其說是門派,不如說是一個家。這里處處透著隨性,處處透著溫和,也處處透著…破敗。
對整齊有超出尋常數倍要求的三爺,忍不了碎瓦斷石,更忍不了他的王妃要在這里養胎受苦。
待師無咎將他們引入道院中最為整潔、清幽的一處院落時,三爺心里才稍稍舒緩。這里雖離著他的要求還差一大截,但總算能住人了。
小暖看著這處院子,卻是極為滿意的,“多謝師姑、師兄。”
師無塵笑道,“得了你師父的信,我便令人收拾此處,現在總算是有了些模樣,你且湊合著住下,缺什么就告訴守善,讓他去置辦。”
張玄崖的大弟子靳守善立刻上前,給小暖行禮。小暖頷首,靳守善乃是大師兄的首徒,讓他給自己跑腿,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不過師兄這份情,小暖領了。
待進屋后,三爺才道,“小王離京之時,皇兄命小王代他祭拜諸神,祈國泰民安。皇兄得知上清宮年久失修,特從國庫撥銀二十萬兩,遣將作監派能工巧匠五十人,帶著御賜祭器前來,修繕宮殿。”
師無塵和張玄崖大喜,連忙謝恩。
張玄崖道,“九清在此安胎,修繕之事可緩緩圖之,可令工匠先修繕外圍廟堂,免得打擾了她的清寧。”
三爺看著張玄崖更為順眼了,“本王也帶了些東西來,待會兒令人送入觀中。”
晟王送的,必定是好東西,張玄崖立刻謝過。他心里美滋滋的,師妹一來,弟子們的日子就好過嘍。
師無咎不想累著九清,便帶著師妹和徒弟、徒孫們退了出去,讓她好生歇息。
玄舞、賀風露、春花、秋月立刻將帶來的被褥用什等擺放好,讓小暖躺下歇息,三爺則將這里每個房間轉了一遍,見這里有廚房,便回屋與小暖商量道,“讓帶來的兩個廚子入道門,上山為你做飯。”
他們出京時,是浩浩蕩蕩的隊伍。不過為了不打擾山上的清凈,這些人和車馬都隨著秦氏,進入上清鎮中置辦好的宅院中。既然小暖這院子里有廚灶,就不必在山下做飯送上來了。
小暖抽了抽嘴角,“這么下去,咱們府上的人就都變成道士和道姑了,我大師兄不收怎么辦。”
“他會收的。”三爺很是篤定,上清宮不是不知變通之處,張玄崖也是聰明人,與聰明人談事,三爺最是擅長。
小暖好奇,“三爺給大師兄帶了什么?”她不知道,三爺還準備了禮物呢。
“司天監的一些古籍罷了,在你我眼里不值什么,但在張玄崖眼中便是無價了。”三爺回道。
小暖連連點頭,“還是三爺聰明,你準備的禮物,比小暖準備的五萬兩銀子強多了。”
三爺想到方才的諸多不爭氣,嘆道,“或許你的銀子,更得他們喜歡。”
對師門有所了解的小暖笑瞇瞇地道,“門中雖然不富裕,但日子也還過得下去。弟子們穿得簡樸,一來是習慣了,二來也是因為上清宮宮主我師傅,帶了個好頭。”
她陳小暖的師傅,便是不修邊幅的。
這幾十年上清宮的破落,是因為建隆帝對天師不滿,幾十年來不撥銀子給上清宮。原司天監的中正官袁天成也處處擠壓上清宮,才至如斯。袁天成死后,情況已經大為改善,她陳小暖這幾年也沒少為師傅的弟子徒孫們行方便籌生計,情況又得進一步改善。錦衣玉食不敢說,衣食無憂還是能的。
能吃飽穿暖了,還是難舍舊衣,著舊衣依舊坦然的上清宮門人,讓小暖覺得格外親切而舒服。這里的一切,都讓她覺得舒服,打心底里喜歡。
真想,一直住下去啊,小暖心中道。
三爺見小暖的神色,眼睛便威脅地瞇了起來,“在想什么?”
小暖立刻回神,拉住三爺的衣袖輕輕晃著,“好舍不得跟你分開啊——”
三爺聞言,云開雨霽,“我今晚留下來,不走了。”
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