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綠攙扶著王鹿鳴坐下后,上了茶便靜靜地站在他身后,偶然瞟向小暖的目光之柔和,讓玄其這個粗漢子都覺得不對勁兒了,真真是毛骨悚然。
與兩位先生說了會兒話,小暖知道了王鹿鳴是得了云清先生的信,才曉得王時卿之女在濟縣,才趕來的,一為會友,二為接珠綠回鄉。
十年前王時卿因罪禍及三族,但族人還在。現在王氏族人不遠千里來迎她,也是喜事一件但小暖抬頭看珠綠的模樣,似是沒有多高興。小暖陪在一旁聽兩位先生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兒,增長見聞后,便起身告辭去歸陽觀見她師兄。
珠綠送小暖出書舍,臨別之時低聲道,“郡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小暖點頭,玄其想跟過去又覺得不合適,便拍了拍大黃的背,大黃居然懂了,顛顛跑到小暖身邊,異常嚴肅抬頭盯著珠綠。
珠綠看也不看大黃,只跟小暖低聲道,“珠綠不想回莫干山,請郡主收留。”
“那老者一看就是正派人,又為了你的事千里奔波,你跟他回鄉也未必不好。”小暖言道。
到了那邊,沒人識得珠綠的清倌人身份,不比在這里受人異樣的目光和指指點點好么。
珠綠苦笑,似是看透了這紅塵一般,“族老帶珠綠回去,定會安排珠綠換個身份嫁人,相夫教子。姑娘,珠綠見過太多薄情郎負心漢,此生不想嫁人。珠綠無能,只得求姑娘庇護,在您的書舍里補書掃塵,了此殘生。”
在青樓呆了十年,見識過這世間道貌岸然的男人們最丑陋的一面,也難怪珠綠會有此想法。小暖點頭,“你想留就留吧。只是我丑話說在前面,哪日你違背了南山坳的規矩,莫怪我不留情面。”
珠綠歡喜地飄飄俯身行謝禮,“珠綠明白,多謝郡主。”
小暖去還未建好的歸陽觀,見她的師兄張玄清。待他們轉過路口時,玄其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還站在書舍門口目送他們的珠綠。
玄舞曖昧地碰了碰他的肩膀,“咋滴?大黃不夠你看了?”
大黃聽到玄舞叫它,立刻回頭。玄其望著大黃那清亮的狗眼嘆了口氣,若是世間人都跟大黃一樣直來直去,有啥說啥,定會少許多麻煩。
歸陽觀比鎮清寺大了足足三倍,只是多數殿舍還未建成,院內的木材、磚瓦、石料等堆積,被白雪覆蓋似一個個小敖包。小暖走向已建成的兩間側殿,對師兄放著長春觀不住,一定要住進歸陽觀的執拗,實在是有些無奈的。
趕巧,師兄今日回了長春觀主持祭祀,小暖便轉去了鎮清寺。
南山坳人少清幽,鎮清寺內和尚更少更清幽,小暖帶著人進了半開的廟門,大殿沒有和尚,穿過大殿,見兩個胖和尚正舒服歪在太陽下背風的墻根地下發呆。行止和行正見小暖來了,連忙站起來見禮。
小暖問了廟里其他人,才知智真在參禪,度通出去采買年貨,小和尚圓通都不用說,自然是跟著小草跑得沒影了。
小暖帶了一大袋鎮清寺的特色蒸花糕,溜溜達達地回村去探望秦三奶奶、里正秦德、二舅母、陳二嫂、二胖伯、三胖伯等人家后,才返回第一莊。
見到小暖來回三過家門而不入,大門內隔著門縫往外看的皮氏氣得牙根疼,“這死丫頭,眼里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家,還拿不拿老身當長輩,把不把她爹放在眼里!”
刷盤子的汀蘭冷笑,這不是明知故問嘛,這陳家門里的人,一個都沒被陳小暖放在眼里!也就他們還拿自己當根蔥。
青柳低聲勸道,“大姑娘昨日回鄉,第一個就回家來探望過您和老爺,其他人家里還沒去過呢。”
那倒是,皮氏沉著臉皮問道,“派人去問過了沒,小棉她娘什么時候回來?”
柴玉媛回來后,連老家門都沒進,就帶著孩子住進青魚湖邊的別院躲清閑,她還知不知道自己是陳家婦!皮氏越發覺得這個兒媳婦比起秦氏來,差太多了。
“明日祭祖,夫人一定會及時趕回來的。天冷了,奴婢扶您進屋歇會兒吧。”青柳又勸道。
皮氏埋怨著,“若是小棉她娘能趕上你的一半兒,老身也就不這么操心了,她根本就沒把我兒放在心上,只圖自己清閑…”
這話可就有點不對了,汀蘭精明的眼珠子轉了幾轉,青柳低頭默不作聲,只當沒聽到。
小暖回到第一莊后,玄舞立刻問道,“姑娘為何留下珠綠?”
小暖歪在美人榻上,把暖手爐放在小腹上暖著,“一是她愿意留,二是如果放她走了,你們不還得派人過去盯著她?還不如這樣省事兒。”
拿了柔軟皮毛給姑娘蓋在小腹上的綠蝶沒有說話,她知道姑娘對珠綠還是有幾分同情或者念舊情的,畢竟在姑娘聽到三爺的琴之前,是真的喜歡聽珠綠彈琴,而她也默認了珠綠是秦日爰罩著的傳言,最后也為珠綠贖了身。
玄舞笑了,“姑娘說的是。”
柴嚴亭在第一莊第一次出現,是在五更書舍內。當時書舍內可能與他有些關聯的,算來算去只有珠綠了。珠綠的父親王時卿因為清王被廢之事不喜于建隆帝,才被殺的。王時卿與清王之前便有一些交情,珠綠小時候應該也認識柴嚴亭,只是不知她還記得不記得。
柴嚴亭來南山坳看他爹的墓時,也可能獲知了珠綠的身份,打算或者已經與她相認,所以,留下珠綠就是留下了一條線。
柴嚴亭可以用這條線獲知南山坳的消息,相對的,她們也可以順著這條線找到柴嚴亭。至于誰能取得先機,單看各自的手段了。
跟回來的玄其想了想,說道,“姑娘,可能珠綠已經認出秦日爰有時是您假扮的了。”
玄其說了玄耑的觀察結果后,玄舞和綠蝶都皺了眉頭,小暖卻一臉坦然,“她至多只是猜測罷了,并沒有證據,掀不起什么風浪。”
雖然小暖這么說,但玄舞和玄其還是覺得心有不安,兩人對了對眼神兒,覺得此事還是要跟三爺匯報一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