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婆抱著新生兒出來,笑瞇瞇地給袁四郎道喜,“恭喜四爺,是個大胖小子!”
崔翎和瑀哥兒又相互瞥了一眼,各自心想,是個大胖小子有什么好的,是個妹妹才好呢。
如今家也分了,二房膝下總不能一直空虛著,家里人悶聲不響,恐怕就等著三嫂四嫂生產。
如今,三嫂還沒有發動,四嫂提前產下了麟兒,這可是第三個兒子了!
比起暫時只有一個親生兒子的廉氏,蘇子畫在數量上占了絕對的優勢。
到時候,就算三嫂也生了男孩,恐怕多半還是要從四房下手。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雖然這些日子來她整日趁著說辣菜館的事兒去二嫂那給她洗腦,但這火候還未到,還沒有好意思急吼拉吼地直接提嗣子的事。
也不知道五郎有沒有將老太君那的思想工作做通,否則若祖母肯主動提起,倒還有一線希望。
瑀哥兒的想法可簡單多了,他只是覺得已經有弟弟了,就渴望有個妹妹玩。
于是這各懷心事的兩人彼此都有些興致不高,看了小弟弟一眼,就訥訥地蹲坐著繼續吃蝦餃。
袁四郎情緒也高漲不起來,他煩的也是同一件事。
蘇子畫顯然是不肯將孩子讓給二房的,若是肯,早在先前就做了,何必要等到現在?
所以生產之前,沒有少為了這事和他生過氣。
可是,家里的情況是這樣的,讓給二嫂開了這個口,四郎又能怎么辦?
讓出一個孩子過繼到二房給死去的二哥承嗣,這件事不論說到哪里,都是合情合理的。
他沒有半分拒絕的可能。
所以,四郎是多么希望這一次能生一個女兒,這樣或還有轉圜的余地。
穩婆覺得這家人都有毛病。
她當接生婆沒有四十年,也有三十九年了。
盛京城里誰不知道她穩婆李氏的大名?
這些年名頭大了,她接的都是名門大戶的生意。像鎮國公府這樣尊貴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可還是頭一次見到生了大胖小子卻滿臉不高興的人家!
李穩婆行走江湖時日久了,性子便也十分圓慧。
她一下子就覺得這里頭定有貓膩。
不過,她不大了解實際情況,便將事情朝著與事實十萬八千里的方向猜去。
這樣想著,她便越發同情屋子里的產婦,拼死拼活折騰那么久,好容易才將孩子生了出來,可憐見的,卻不被家里人待見。
人人還傳說袁家四奶奶是盛京城名門貴婦的典范。在袁家多受寵愛呢。就光這一點。她就能看出來,傳言不過都是虛的。
這也是,看袁四爺這滿身毛像個野人似的外殼,和精致如畫的四奶奶蘇氏。怎么看就怎么不搭,這兩人要是感情能好,這才怪了。
李穩婆不漏痕跡地鄙視地望了袁四爺一眼,本來要把孩子交給他的手,一下子拐了個彎。
她朝門外早就挑選好的乳娘招了招手,“孩子挺好的,你給照看著吧,屋子里還有些沒有處理好,我還得進去瞧瞧!”
四郎一聽。便以為蘇子畫有什么不好,連忙驚慌地抓住穩婆的手臂,“子畫怎么了?”
他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眼眶紅紅的,“是不是子畫出了什么事。她怎么現在不叫喚了?”
李穩婆心想,四爺您就裝吧,您都生了三個了,別說還不知道生產是怎么一回事,若真不懂,可見就沒有怎么對四奶奶上心。
生個孩子累得都要虛脫了,還哪有力氣叫喚?
她用力掙脫開手臂,語氣倒是恭敬,但眼神可萬分鄙夷,“四爺放心,四奶奶不過是用力完了,現下累了而已,她沒事兒的。”
袁四郎仍舊死抓著不肯放,“那我現在能進去看看嗎?”
李穩婆瞥了他一眼,奇怪地說道,“產房污穢,四爺是男人,怎么能進去?”
四郎連忙從懷中遞過一個大大的金元寶,“我只是想看看子畫怎么樣了,求給個方便。”
李穩婆掂了掂金元寶的分量,立刻滿臉堆笑起來,“這…”
她見四郎情急,心里其實犯了嘀咕,覺得這四爺不是和四奶奶感情不好么,連生了兒子都沒有見他高興,怎么這會兒又急著想進產房?
要知道,產房這樣的地方,大老爺們可是不肯進的。
說是污穢,有血腥氣,進去了要犯血光之災,總之說法多了,她當穩婆這么久,還是頭一次有人非要闖進去呢。
李穩婆還是挺為難的,不過她從來都不會和錢過不去。
她仔細思量了好久,才勉強說道,“罷了罷了,四爺想進就進去吧,不過這可是您自個非要進不可,和我老婆子沒有干系的。”
說完,便立刻將銀子藏好,然后一扭一扭地進了屋。
崔翎和瑀哥兒親眼見了這一出穩婆變臉記,都覺得十分新奇。
連瑀哥兒這樣的小屁孩現在都懂得錢能通神了,他感嘆了一聲說道,“爹說,以后咱們家不用打仗了,我覺得我也可以不用學騎射槍法,要不然,五嬸嬸,我跟你學做生意吧!”
他嘖嘖嘆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其實做生意挺好的。”
崔翎立刻彈了一下他腦門,“五嬸嬸懂什么?若是真的想學做生意,找你外公去!”
她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不該給小屁孩出這樣的主意。
畢竟,現在的世道,商賈還是地位低賤的,她畢竟不是小屁孩的爹媽,無權在他成長的道路上引導他的發展。
否則,若是他這孩子當真聽了她的,去找蘇家學做生意,家里人其實卻是反對的,她豈不是要成罪魁禍首?
這樣想著,崔翎立刻又道,“其實呢,你年紀還小,將來要做什么,可以慢慢考慮。不必現在就下決定,從文還是從武,有時間和你爹娘商量著來,咱們不急不急啊。”
她連忙岔開話題,“說起來,咱們光知道你有弟弟了,還沒有看清楚弟弟長什么模樣。要不,咱們跟著乳娘去看看?”
崔翎雖然覺得蘇子畫又生了個兒子有些危險,這剛出生的小寶寶多半就要去二房了有些難以言訴的復雜感覺。
但作為一個準媽媽,她自己對新生兒寶寶還是很感興趣的。
她這不。蝦餃已經吃完了。她趕緊讓人打了盆水來凈了手。這才敢跟著乳娘進了隔壁的屋子去看寶寶,“哇,好可愛哦!”
蘇子畫和袁四郎的小兒子,還是挺會長的。既繼承了四郎高大的身形,又有著蘇子畫的美貌,所以這娃塊頭不小,個子挺高,但偏生一張臉卻生得十分玉雪可愛。
她一下就喜歡上了。
要不是崔翎現在自個大著肚子不方便,她一定搶著要抱抱這孩子,真太可愛了。
瑀哥兒先是皺了皺眉,“跟個紅皮野猴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皺皺巴巴的。”
不過,到底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等多看了兩眼,他就發現了小弟弟和自己的相同之處,“哇塞。弟弟的嘴巴和我長得一模一樣誒,他的眼睛也像我!”
“原先不覺得,仔細一看,發現小弟弟眉毛也像我,鼻子也像我,真的和我一樣誒。”
“五嬸嬸,你看,我小時候就應該是這樣的。”
“我不嫌棄小弟弟不是小妹妹了,這樣也挺好的,以后小弟弟的教習就交給我吧,我要教他讀書認字,教他騎馬射箭,還要教他做菜。”
崔翎瞥了他一眼,“你會做菜?什么時候學會的?”
小屁孩得意地笑了起來,“我跟五嬸嬸待在廚房里的時間,比跟我娘教訓我的時間還長,像我這樣天資聰明過目不忘的孩子,不過是做個菜而已,哪里有什么學不會的?”
他驕傲地昂起頭,“前天我還給自個兒煮了面條,別提有多好味了!”
現在,袁家的男人已經完全沒有什么君子遠庖廚的想法了。
吃貨的最高境界,光吃是不夠的,吃到深處自然手癢著想要去做。
崔翎和瑀哥兒一邊就小弟弟的教養問題打趣,一邊又說著其他的俏皮話,一屋子歡聲笑語。
不多一會兒,得到消息的宜寧郡主和二嫂梁氏扶著老太君也到了。
二嫂又經過一陣子的調養,除了人有些清瘦外,身子已經完全大好了。
她看到小寶寶也十分喜歡,直接就從乳娘手里抱過來,一直摟在懷中不撒手。
崔翎敏感地發現,屋子里雖然仍舊一片歡聲笑語,但氣氛有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尷尬。
老太君和宜寧郡主眼中,無奈和欣慰交織,好像在痛下什么決心。
她心想,或許,現在就只等二嫂開口,這個小寶寶就要去二房了。
那頭產房那終于清理完畢,梅蕊小跑步過來說,“四奶奶醒了,她想看看小寶寶呢。”
二奶奶便抱著小寶寶笑著說道,“正好咱們也要過去看看四弟妹,小寶寶我給她抱過去吧。”
這種時候,雖然大家心里都覺得有點不妥,但誰都不敢發聲說什么。
畢竟,連崔翎在內,大伙兒都一致認為,二嫂這是下了主意要將小寶寶抱到二房去了。
站在二嫂的立場,二房終于有了嗣子,這是好事。
可站在四嫂的立場,拼死拼活生下來一個兒子,卻立刻就要母子分離,以后孩子只管自己叫嬸子,這點任何一個母親都難以接受。
于是大伙兒都索性閉嘴,安靜地跟在梁氏身后去看蘇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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