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兒子也跟你在曼谷住?那他上學怎么辦?據我所知,曼谷可沒有供華人上的小學和初中,除非是貴族的。”老趙說那種學校誰念得起,老家在固始的農村,又窮又偏僻,爹媽年紀大了不方便照顧,只好帶到泰國來。當地有個中國人,以前在國內當老師,能教國內的小學和初中教材,就自己辦了個小班。周圍有十幾個中國人的孩子都在他班上學,到時候回國在縣里找找熟人,隨便跟個小學參加期末考試,進個初中就行。
“還可以這樣!”我還真頭回聽說。
小男孩頭也沒回地說:“說話能不能小點兒聲!”語氣很沖,簡直就是在吼,嗓門也很大,像十幾歲男孩發出的。
老趙罵了句:“操你媽的,怎么說話呢?”
“就這么說話怎么的?”小男孩仍然沒回頭,語氣絲毫不比他爸弱。老趙反而笑起來,說這孩子天生就這德性,脾氣隨我。我心想哪個孩子也不是天生就這么沖,還不是家長教出來的。老趙讓我坐在床邊,拿個杯子出去給我找水喝。我在屋里四處打量,沒有冰箱,這在泰國幾乎曼谷是很少見的。東南亞國家炎熱無比,很多家庭都有空調和冰箱,哪怕空調舊得不成樣子,或是倒過五六手,也得有一部。冰箱更重要,在泰國尤其是熱季,你很難喝到常溫水,基本都是冰水,這點泰國跟歐美國家很像,似乎只有中國人才一年四季都愛喝熱水熱茶。
當然,泰國的窮人遠比中國多,所以不管多么熱,還是有很多家庭沒空調和冰箱,能吃飽已經不錯。我問:“夢幻西游啊?”小男孩回頭看了看我,表情中帶有幾分厭惡,沒半秒鐘就又轉回去繼續玩。我又問選的啥門派,多少級了,其實就是下意識為了跟這個看起來不太友善的孩子套近乎,畢竟他爸是我的客戶,剛剛才賺了他一千塊錢人民幣,還是他爸現借的。
“你哪那么多話!”小男孩的低吼又冒出來。我心想,我要是再跟他多說半句話,我就跟這屋里床邊的小狗叫爹。這狗是我剛發現的,黑黃相間,一看就是串種和串種生的小串種,大概也就不到兩個月。
可能是家里來了生人興奮,它忽然從床邊跳到桌上,踩著鍵盤去舔小男孩的臉。小男孩游戲打得正激烈,沒防備有這手,我以為他肯定會把罵狗跑或者扒拉下去,小男孩抬起按鍵盤的左手猛掄一拳,竟然把狗從桌上打到床邊的墻壁上,那狗哀叫著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才迅速鉆到床底下,還是我從腿上踩過去的。
這動作把我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躲避,小男孩回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老趙端著水杯回來,好像是從一樓接上來的,我說你太客氣了,跑那么遠接水。剛說完,小男孩發出怒吼:“把狗扔了!”
我不知道這小男孩是不是平時練過氣功,嗓門怎么這么大,老趙問又怎么了,小男孩也不說話,我看到他已經進入副本,正跟隊友狂揍小BOSS呢。老趙問我,我就把剛才的情況說了說,老趙哦了聲:“誰讓你非要養的,扔了又養,養了還扔,我他媽自己都吃不飽,還得剩出來喂它!”
小男孩操縱的角色先死了,他用力把鼠標摔在桌上,我看到有個小塑料片飛出來,不知道是什么零件。老趙剛要罵,小男孩已經轉身把椅子推開,四下打量屋里,似乎在找那條小狗。他臉上的怒氣好像不是在找狗,而是想吃狗,彎腰撩起床單,那小狗好像有第六感,迅速跑出屋。小男孩當然追不上,立刻沖著老趙又踢又打。
“你個傻逼操你媽的,踢我干毛?”老趙咒罵著躲避,可小男孩仿佛遇到十年前的仇家,越打越起勁,最后老趙惹怒了,他一巴掌抽過去,打在小男孩臉上,他畢竟還小,打得轉了個圈摔在地上。但仍然要爬起來繼續打,老趙無奈,只好跑出去把門關上。我心想這是什么意思,把我留在屋里,好讓他撒氣嗎?
小男孩瘋狂踢門,邊踢邊罵著。罵累之后呼呼喘氣,又把放在墻邊的狗食狗水的碗都踢飛,水濺了我一身。我連個屁也沒敢放,這小男孩發起狠來他爹都治不了,我更不是對手,只好忍著。小男孩走向電腦桌,坐下后看著我,我心中發虛,全身肌肉都繃起來,隨時做好準備反擊。小男孩并沒理我,拿過鼠標繼續玩游戲,我松了口氣,慢慢起身打開門出去。
臨關門之前,看到那只小狗不知道從哪里又閃電般地鉆進屋,我沒把門關嚴,心想還是留一條狗命吧,不然它要是被小男孩打死,我也得算幫兇。老趙沒在走廊,我下樓來到旅行社,看到他坐在辦公桌前,正跟陳老板聊得起勁。心想這人的心也是真大,把我跟他那個暴脾氣兒子關在一個屋,居然也不擔心我會出事。
“來了?”看到我進屋,老趙打著招呼。
我說:“什么叫來了?你兒子這脾氣也太厲害了吧?”老趙把手一擺說就那逼樣,隨他那個死媽。不用說,他肯定早就跟老婆離婚了,不然兒子也不會跟到泰國。陳老板跟我聊了幾句,我起身告辭。老趙要用大巴車送我,被我拒絕,那是旅行社的車,怎么能公車私用,更何況陳老板就在場,他也不同意。
和老趙剛走出旅行社的門口,忽然有個東西由頭頂落下,就砸在我面前,發出啪的聲響,還在地上反彈起來。我和老趙都嚇了一跳,那東西發出低悶的慘叫,是只黑白相間的小狗,像是老趙家里的那只。抬頭看去,五樓的幾扇窗戶全開著。我問:“是你家的狗嗎?”
“不知道啊!”老趙回答。再看這只狗,被摔得口吐鮮血,在地上痛苦地爬行,應該是內臟出血外加斷了腿。老趙仔細看了看,開始罵他兒子,看來就是他家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