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男子說:“幸好我們沒去泰國買佛牌!那你這個怎么保證是真的呢?”我說沒法保證,寫保證書和收據,對你們來說沒什么意義,是你的客戶介紹找我,我的保證就是口碑,不然你從誰的手里請佛牌都一樣,除非佛牌店,可你們又不去北京。
孕婦搖頭:“北京不方便去,太嚴了。”我問什么意思,年輕男子瞪了她一眼,說沒什么,又問我怎么樣才是真假,孕婦有些不耐煩,伸手要過佛牌:“別問了,快給我戴上吧,我心慌得很,肚子也不舒服。”
我說:“佛牌是起佑護作用的,不是治病的藥,你要是不舒服得趕緊去醫院。”
中年男人連忙說沒事,我問那年輕男子怎么受的傷,他說:“真是倒霉,剛才出去辦事,不小心跟幾個人吵起來,他們動了我,幸好沒傷到我老婆。”我點了點頭,把印有心咒和禁忌的紙遞給他,告訴他按上面寫的供奉就行,很簡單,有什么不懂的隨時咨詢。三人都連連道謝,看這意思,他們好像是忘了付臨時增加的車費和那五百塊錢辛苦費,剛要提醒,年輕男子接了個電話,他看看屏幕,走進里面的臥室。
“沒事我走了。”我對中年男子和孕婦說,兩人都點點頭,道了聲辛苦不送。我直接說出從南昌到景德鎮的往返車票大概要一百塊錢,兩人面面相覷,都稱不知情。中年男子指了指里面臥室門,說沒關系,等他出來再給,錢的事都由他作主。剛說完,就聽屋里年輕男子在大聲說話,似乎很生氣。中年男子讓我先坐一會兒,連忙走進臥室。孕婦對我勉強禮貌地笑笑,表情有些痛苦。
我問道:“你肚子沒事吧?剛才去醫院看了嗎?”
“他不讓去。”孕婦說。我很奇怪,聯想起年輕男子胳膊的傷口只是被用毛巾捂著,就問你們為啥不去醫院包扎,孕婦說是想省點兒錢。剛說完,聽到里面臥室兩名男子在吵嘴,聲音不小。那中年男子說“小聲點”、“一會兒再談這個事”。而年輕男子似乎正在氣頭上,回答著“憑什么變卦”、“不是早就說好的”、“不等他們,難道還愁沒人要”的話。
聽著這些內容,我心想到底在爭執什么,是談生意嗎?可又不像。臥室里面吵著嘴,孕婦手里拿著這塊南平媽媽的佛牌,低聲問我:“田老板,你經常去泰國?”我說當然,賣泰國佛牌,不經常跑泰國那怎么賣。孕婦問是不是泰國人都信佛,我說大部分如此,不過也有不信的,極少數。
孕婦又問:“那你也信佛的嗎?”我想了想,說以前不怎么信,自從賣佛牌開始才信的,或者說是信因果報應,因為這兩年見得太多。孕婦看著這塊佛牌,說她流產過兩次,每回都是在六七個月的時候,引出來還是活的,很可惜。
“那南平媽媽可以給你多加保佑,”我回答,“但要行善積德,如果經常做壞事,那戴十塊恐怕也沒用。”說完之后,我看到孕婦的表情很復雜,似乎非常悲傷。她看向臥室門的方向,低聲要我的手機號碼。
我很奇怪:“你老公不是——”她打斷我的話,掏出手機,我心想肯定有她的用意,就迅速說了號碼,讓她記錄下來。孕婦坐在床邊,不停地按著手機按鍵,似乎在給誰發短信,里面臥室的兩位不再吵鬧,走出來,孕婦停止按鍵,把手機放在腿上。我對年輕男人提了車票的事,他立刻想起來,掏出錢包數了六百塊給我。這回我終于輕松了,年輕男人告訴我,從景德鎮開往南昌的火車是下午兩點開,現在馬上乘出租車可能趕得上。
“有沒有直接回北京的火車?”我問。那中年男人說只有一趟,也要凌晨五點多。我連忙抬腕看表,已經下午一點半,連忙跟他們道別之后走出賓館,在路邊等出租車。過了十分鐘才來車,時間都一點四十了。剛才我從火車站打車到這賓館用了十五分鐘,就算我趕到火車站,也趕不上那趟火車。我很沮喪,看來怎么也得在這里過夜,或者只能買直接到北京的那趟車,凌晨五點出發。
這時,我手機響起,有短信發來,是陌生號碼,內容是:“是不是做過虧心事就會有報應?我很害怕,不希望再次引產,我想順利把小孩生出來,讓他健健康康地長大。你能幫幫我嗎?”看到這內容,我覺得很意外,是誰發的,剛才那個孕婦嗎?正在猶豫時,又進來一條新短信,還是這個號碼,內容更簡單,只有兩個字:“是我。”
我明白了,就是那名孕婦,她生怕我不確定是誰發的短信,所以又補充了一條。我在路邊的鐵柵欄水泥基座坐下,回短信:“你做過什么?”發完后聽到肚子咕咕響,才想起已經中午,我還沒吃飯呢。在附近找了家面館坐下,邊吃邊跟這名孕婦聊短信。
她發:“做過些錯事,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我問什么錯事,是否嚴重,孕婦回:“不算嚴重,反正很多人都在做,但我害怕對肚子里孩子有影響。”我追問細節,她卻不正面回答,我有些反感,就沒再理,只顧自己吃面。忽然,我想到一件事,從頭到尾那年輕男子都沒告訴我姓名,連個假的也沒給,所以我手機里存的他名字都是“合肥貴重商品物流孕婦保平安”字樣。再結合與客戶這樁生意的整個經過,我越來越懷疑他們是在從事什么不法行為,但又猜不透。吃完面,我猶豫著是去火車站,還是把此事弄清楚。
“現在又要出去,我戴了這塊泰國佛牌,會不會能好一些?”又有短信進來。
我回復:“出去做那種事嗎?”
孕婦回復:“是的。”
按之前高雄的教導,我收完錢就應該收工,至于客戶是死是活、是正是邪都跟我沒關系。但我好奇心太強烈,就是想把這事搞清楚,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回復:“沒事,去吧。”然后我悄悄溜回到那家賓館附近,在路口拐角處的一家小服飾店里假裝挑衣服,眼睛卻瞟向賓館方向。這是女裝服飾店,店主是個年輕女人,總在問我是否要給女朋友或者老婆買。我讓她不要管我,讓我自己看,年輕女人卻并不放棄,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沒多久,我就看到那兩男子和孕婦走出賓館,進了那輛藍色suv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