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根本沒關,高雄走進舊屋,里面也破舊得夠可以的,廚房的灶臺放著半碗稀粥,已是傍晚,但仍然沒什么火氣。里屋擺著張木板床,前面放了張桌,一名年輕小伙子穿著無袖白背心,坐在床沿,雙手拄著桌子,正認真地邊啃大餅邊看書。這書看上去比出土文物還破舊,桌上另外還擺著好幾張紙,也很殘破,上面繪著很多奇怪的圖案和文字。
看到高雄走進屋,年輕人愣了幾秒鐘,說:“是來找水喝的嗎?對面有口井。”
“你是潘仔?”高雄回答。
“是我,你、你怎么會認識我?”年輕人問,放下手里的半張餅。高雄說明來意,潘仔更加驚訝,半晌沒話說。
高雄以為他聽不懂自己的廣東普通話,就又重復:“我懷疑自己中了降頭,聽說你在修法術,所以我想讓你幫我看看,能不能解得開!”
潘仔張大嘴:“你、你是來找我驅邪?”
高雄有些不耐煩,過去揪住他的背心胸襟用力晃:“你到底能不能聽懂中國話?是的,我來找你驅邪,解降頭,你知道什么叫降頭嗎?南洋邪降啊!”潘仔被晃得七葷八素,說話也時繼時續:“我明、白,就是、降、頭、術嘛,你、被、人落了降,是、嗎?”高雄連忙松開他的衣襟,再用手好好撫平整,也坐在床沿,和言悅色地說沒錯,你到底會不會解。
潘仔的表情由驚轉喜,甚至很興奮,連忙問是誰告訴你的。高雄告訴他是鄰村的兩名老婦,潘仔頓時沒了那股興奮勁,有些泄氣。高雄看著桌上這本破書,和那幾張紙,問是什么東西,潘仔回答:“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他是苗栗人,爺爺以前是茅山術師,死后將這個符本傳給他父親,等傳到他這輩的時候,已經沒了學茅山術的興趣,就扔在家里。幾年前他到南澳串親戚,沒想到親戚已經搬家,我就讓他在家里住了幾晚,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和他聊得很投緣,臨走的時候就把這個符本送給我,問我有沒有興趣學,我就要來了。”
“然后就開始學茅山術?”高雄問。
潘仔點點頭:“是啊是啊,我爸媽死得早,沒力氣種地,又不知道做什么工好。聽人說茅山術學好了能驅邪役鬼,就想試試。”高雄問他學了幾年,潘仔想了想說已經有三年多。
高雄連忙問:“有什么效果沒有?”潘仔似乎不好意思,說暫時還沒人請他去做法事驅邪,所以不知道。高雄讓他給自己看看,潘仔緊張地搓著手,讓高雄坐下,伸手扒開他的眼皮仔細觀察:“眼珠里沒有豎線。”再繞到他背后,把手伸進高雄的襯衫里面,去摸他的脊背:“沒有涼氣。”又找出一根針,來到高雄正面抓起他的左手,用針在中指肚上扎進去,擠出血來。高雄看到,這血居然有些發黑。
“墨血…”潘仔自言自語,在屋里翻找了半天,最后從掛在屋梁上的兩個竹籃中找出幾個紙包,用大碗裝滿清水,把紙包打開,里面有淺灰色粉末。潘仔仔細挑出兩種粉末彈在水中,用筷子攪勻,再從高雄指肚又擠出血,滴了幾滴在碗里。大碗就擺在桌上,高雄清楚地看到這幾滴血并沒有像通常那樣在水中散開,而是呈圓形慢慢沉到碗底,還輕輕地左右顫動,就像幾個小小的水球。
沒等高雄發問,潘仔讓他馬上平躺,自己搬了把木凳坐在床邊,伸手按住高雄的額頭,說:“我現在要念一段經咒,如果你有比較異常的感覺,就說出來!”高雄連連點頭。潘仔開始低聲念誦,開始高雄并沒什么,幾分鐘之后,他漸漸覺得臉部發熱,手掌發麻,而且越來越明顯。到最后臉上像靠近泥爐烤火,而手掌麻得就像被長時間壓住之后的釋放。
潘仔停住念誦,拿過一塊舊布遞給高雄。高雄沒明白什么意思,潘仔指了指他的臉,高雄用手抹了抹,又熱又膩,再看竟全是鮮血。他連忙用舊布擦,才知道從鼻子出來的血已經流到脖子里,而兩只手掌也腫脹難受。
“你確實中了降頭,”潘仔高興地說。高雄氣得半死,說我中降頭你怎么還開心。潘仔連聲道歉,說平時根本沒人來找他施法,現在總算是有用武之地,而且終于證明了自己這幾年所學的經咒和法本都有效果,而不是像村里人說的那樣,游手好閑。
高雄說:“看來我是你的試驗品!那我問你,我現在中的是什么降頭?蟲降嗎?”
潘仔搖搖頭:“現在看不出,讓我想想。”他把桌上的破書推到旁邊,拿過那幾張繪有圖案的破紙,挑出兩張來,邊用手指著邊低聲嘟噥。
高雄問:“能不能降得開?我還有沒有救啊?”潘仔也不理他,只認真地看著。高雄急得火上房,在屋里來回轉圈,最后潘仔把這些破紙都扔到旁邊,似乎有些煩躁。高雄剛要問,潘仔忽然跑出屋子。高雄大叫:“喂,到底會不會解?就算不行,你也不用跑掉吧?”
出了屋子,高雄走到另一側的門口,這里似乎并不住人,到處都是雜物,灰塵很大。潘仔正吃力地搬開靠墻放置的舊衣柜,后面有個小瓦罐,封著口。潘仔把瓦罐拖出來,打開封口的紙,從里面掏出幾個紙卷,吹吹灰后又出了屋,回到之前的臥室。高雄就在他屁股后面跟著,潘仔坐在床沿,把紙卷展開平鋪在桌上,仔細看了看,指著某張紙說:“我覺得要用得上這張法本了。”
“什么叫法本?”高雄忍不住問。潘仔也沒理他,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他讓高雄先躺在床上休息幾個小時,他要先把法本中的經咒念誦下來,還要結合茅山術中的某些咒語,不是立刻就能完成的。
沒辦法高雄只好先睡會,剛才那通折騰也讓他有些累,昏昏沉沉睡了幾個小時,再醒來天都黑了,高雄聞到從廚房飄來米粥的香味,肚子也有些餓。起身出去看,見潘仔正在廚房熬粥,盛出兩大碗來。高雄也沒客氣,坐在灶臺旁邊的小板凳上,就著小碟子里的咸菜就吃,很快一大碗粥喝光。高雄吃慣了大魚大肉,現在吃到農村簡單的粥菜,反而覺得很香。再看鍋里,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