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太太掏出手絹幫他擦,問怎么樣,曾先生勉強搖搖頭說沒事。高雄對曾太太說:“阿贊布丹說,給曾先生驅邪有兩種方法,一是他體內的陰靈可以徹底禁錮,把陰靈都附在這塊水牛眉心骨的佛牌中,但今后曾先生再也不能吃任何肉類,只能食素,最好再多念佛經,身體就會很快恢復健康。”
“這樣啊…”曾太太猶豫片刻,說可以,命都快沒了,少吃肉有什么難的,再問第二種方法是什么。
高雄說:“阿贊師傅也可以用法術暫時將這些陰靈的怨氣壓制住,但效果能堅持多久,不敢保證,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曾先生可以繼續吃肉,但如果還在吃那種活物的菜,或者經常指殺,導致陰靈再次發怒,到時候恐怕就會更嚴重,也許施法都來不及,你們自己選擇。”
聽了這番話,我心想肯定是選第一個啊,都折騰成這樣了,難道還能走回老路嗎。沒等曾太太回答,躺在地上的曾先生用微弱的聲音說:“選第二種。”
大家都很驚訝,不光我,連高雄都忍不住問:“有沒有聽錯我的話?第一種是——”沒等高雄講完,曾先生搶過話頭:“高老板,你剛才說,這位法師用法術暫時壓制的話,也許能堅持幾十年?”
“那都是猜測,”高雄說:“也許只能堅持幾個月,你不要往最好方面想,得做好全面的心理準備!”曾太太也說沒錯,這是人命關天的時刻,可不能冒險。
曾先生問:“能堅持幾十年的機率有多少?百分之五十有嗎?”高雄笑著搖搖頭,說這可說不準,又不是猜拳,哪有具體的數字可循。
“你不要再冒險啦,少吃肉有這么難,命都可以不顧?”曾太太焦急地說。曾先生說不是沒肉不行,而是他已經習慣了四處尋訪美食,要是以后再不能天南海北地吃這些另類菜肴,他甚至覺得人生都沒了意義,也不知道賺錢有什么用。
曾太太非常生氣:“你的人生就是吃?有沒有為家人和孩子考慮過?你賺錢只為了自己開心舒服嗎?這幾年孩子學習補課你有沒有問過半句,還不都是我!工廠的業務全交給我打理,你什么都不管,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外面找吃的,上輩子是乞丐還是豬?”
沒想到,曾先生比她還憤怒,說每個人都有愛好,他唯一的愛好就是這個,連第二種都沒有,難道就不能滿足。曾太太說你這個愛好就占據了你生活的全部,哪還容得下什么第二種。兩人爭執不停,阿贊布丹看看半空中的月亮,我抬腕看了看表,已經是十二點四十多,就提醒高雄。因為午夜是指子時,從半夜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也是一天當中陰氣最盛的時刻,過了凌晨一點就算丑時,施法效果大打折扣。
高雄插言:“你們快點做決定,過十二點就不好了!”曾太太還想說什么,曾先生把手連揮,說就這么定下來,曾太太氣得直哭,在阿贊布丹面前攔著不讓他施法。阿贊布丹滿臉疑惑,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連忙把她抱過去,說這樣可不行,不管你們做什么決定,總得有個結果出來,要是這樣的話那就只能明天,你們先商量好。曾先生說:“別管她,聽我的!要不然我就不配合施法,干脆死掉算了!”
曾太太很不理解地看著丈夫,最后轉身就走,靠在車門上生悶氣。別說她,連我也不理解,很難想象一個人能為了美食而冒重病甚至生命危險,還真是少見。但又想,癖好畢竟是癖好,那么多好賭好煙酒的人,也有置健康于不顧的,哪怕被醫生下達最后通牒讓戒酒戒煙也沒用。曾先生讓我們趕快施法。高雄說:“好吧,這個決定是你自己做出來的,我已經提前說清楚了。”曾先生有些不耐煩,連連舉手。阿贊布丹繼續施法,曾先生平躺下來,閉目深呼吸,阿贊布丹將佛牌交給高雄收好,只用右掌壓住曾先生的額頭,念誦經咒。
幾分鐘之后,曾先生的全身扭來扭去,又開始學動物叫,這回是羊,但聲音很怪,好像是正在被宰的羊,叫得非常凄慘。雖然我從沒聽過殺羊是什么聲音,但覺得這應該就是。隨后幾分鐘又變成貓叫,這種聲音我聽過,以前家樓對面住著一位離婚的中年酒鬼,家里養了只前妻留下的老貓,那家伙喝多就打貓,叫聲特別慘,我這輩子也忘不掉。后來那貓活活被酒鬼給打死,而酒鬼也在那年冬天醉倒在雪地里凍死了,算是報應吧。
貓叫幾分鐘過后,曾先生抻長脖子,又改成大鵝慘叫,同時翻身朝下,雙手在腦后用力抓,好像有什么東西騎著他脖子似的。再后來他又做出很高難的動作,身體扭成s型,而且不停地翻來翻去,邊翻還邊扭著,但沒聲音。我疑惑中忽然想到這不就是蛇和蜈蚣嗎?小時候在野外抓到蜈蚣或蚰蜒等長條型節肢動物,就會找來長長的細棍扎進它們尾部,這時蟲子就會做出這種動作,痛苦地扭來翻去,跟曾先生現在一樣。最后,曾先生仰面朝上,脖子伸得老長,左右探出,四肢亂舞,看來就是甲魚了。我聽到清楚的格格聲,好像是曾先生的頸骨在響,他的脖子越伸越長,仿佛有人用力在拔他的頭。
我很擔憂,曾先生的腦袋不會被拽斷吧?這時,曾先生全身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阿贊布丹站起來,停頓幾秒鐘,徑直走向汽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曾太太見狀連忙跑過來,抱著丈夫喚他的名字。高雄說:“施法已經結束,我們把他弄進車里,可以回去了。”我們三人共同抱起曾先生塞進汽車,左右扶著他,仍舊由曾太太開車回到市區的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