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夢中坐起,不停地喘著粗氣,剛好阿貴上廁所回來,問我怎么回事。我擺了擺手說沒事,繼續睡覺。
這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害死別人的性命,雖然只是用佛牌而不是親手殺死,但欣拉說得對,都是一樣的。過后,我很快就漸漸忘掉了這件事,或者說是故意很快忘掉,以為就這么過去了。只要高雄和那個小偷不說出去,就沒人知道跟我有關。
在生活中,很多事不是我們想忘就可以當成從沒發生,比如這件事。它給我帶來的影響,是我當時完全想不到的,當然,那是后話了。
這天下午我從語言學校下課,回到珠寶店,剛要走進臥室休息,卻看到黃誠信在屋子里換衣服,一面接著電話。聽他說:“哎呀吳老板,一急都系按照介樣的比例分成,為什么非說我少給了你錢?介樣幾不好啊,要按規矩做生意的嘛…我雞道我雞道,最近游客比較多,可系現在居寶的成本也在上漲,我這邊沒有多少利潤,你看下次行不行…你辣十幾個游客沒掏多少錢,都系很窮的…”
不用說,看來黃誠信這是正在跟某旅行社的老板通電話,無非就是宰完游客之后分錢不均,兩下在扯皮。這家伙晚上永遠背心短褲,而到了白天就是一身筆挺的西裝,從上到下全是名牌。不過,自從那天半夜透過門縫看到黃誠信在屋里擺弄兩塊相同的金勞,我就開始懷疑這些名牌的真實性,有機會一定要仔細查查,沒別的,就是好奇,想知道這家伙到底有沒有錢。
他下身已經穿好西褲,但上半身還是白背心,沒有來得及換。掛斷電話,黃誠信嘿嘿笑著,繼續穿襯衫和西裝皮鞋,系好領帶,再把金勞表鏈扣好。看到我回來,他笑吟吟地說:“田老板,今晚你和阿貴妓幾妻飯好了,我要參加一個曼谷華銀商會舉辦的晚宴,就不跟你們妻飯啦!”
我說:“行啊黃老板,這么重要的場面,是不是也帶我見識見識?”
“哎呀辣怎么行?”黃誠信連連擺手,“這氣晚宴是泰國華銀商會的副會長所辦,就在他家別墅里,好多曼谷有頭有臉的銀都會來參加,門檻很高的!你既沒有公司又沒有店鋪,怎么能隨便就去?”我說你幫著想想辦法,我從來都沒見識過大世面,要是能在這種商人云集的晚宴上發發名片,以后對我的生意也有幫助。我多賺錢,欠你的債也能盡快還上。
黃誠信似乎動了心,但猶豫片刻又搖搖頭:“算啦算啦,這個很困難,肯定系不行的,以后再說。”我哼了聲,說就知道你沒這個能耐。
沒想到黃誠信生了氣:“田老板,話不棱這樣幾講,我怎么沒有這個能耐?別的不敢說,論作假,我在曼谷稱第二,看喇個敢說他系第一?”我笑著說你會作假有什么用,還能讓我一下午就從小牌商變成大老板嗎。
“怎么不棱?”黃誠信說,“這要通過復雜的包裝來操作啦,田老板,你要是真有心想去,就給我三千泰銖,我保你今晚順利參加這氣晚宴!”我有點兒懷疑,就算包裝假身份,也沒這么快吧,這都下午四點多鐘了。黃誠信把胸脯拍得啪啪響,說全包在他身上。
我半信半疑,掏出三千泰銖的鈔票遞給他,黃誠信立刻把錢收起,問我有什么擅長的。我有點發蒙:“擅長?這也跟包裝有關系?”黃誠信說當然有,哪方面都行,什么才藝、專長、外語或者經歷都可以。
這可把我給難住了,我就是個典型的東北屌絲男,哪來什么專長,要是有的話我還用在手機店打工嗎?會外語就去當翻譯,會美術音樂就去培訓學校當老師,經歷也很普通,就這半年多賣佛牌,以前根本拿不出手,賣過手機也算?想了半天,我只好搖搖頭,說什么也沒有。
黃誠信說:“哎呀田老板,怎么可棱沒有一點值得講的才藝和專長?就算養只雞也有特別之處,何況你是大活銀,再好好想想!”我坐在椅子里,阿貴給我倒了杯水,羨慕地讓我快想,他想去都沒有機會。我喝了兩杯冰水,最后告訴黃誠信真沒有,我只好放棄,并讓他把錢還給我。
“付的錢怎么還棱退款?”黃誠信頓時急了,情緒很激動,兩只手不停比劃,“田老板,你棱不棱認真一點,再好好想想?”他的樣子讓我想笑,就像在喚醒一個得了失憶癥的患者似的。
問半天沒結果,我也煩了,就說:“才藝是肯定沒有,經歷的話,要么就是手機,要么就是賣過佛牌,這你也知道,看著辦吧,沒辦法就退錢。”
黃誠信靠坐在柜臺上,認真思考,說:“你做佛牌生意時間有些短,在泰國很多人都非常熟悉佛牌,據說今晚的晚宴也有兩位修法師傅參加,比較容易露餡。但又沒有別的長處,至于手機,似乎不太用得上。如果你想在晚宴上派發名片,賣佛牌也沒辦法跟賣手機聯系到一處,也只棱介樣了。”黃誠信打了個響指,讓阿貴去找紙筆和數碼相機,我有些發蒙,找紙筆可能是要記錄什么頭銜之類的忽悠詞,可找數碼相機有什么用,拍全家福嗎?
阿貴把數碼相機找來,黃誠信給我拍了個表情嚴肅的頭像照,然后將內存卡取出交給阿貴,他自己則急匆匆地回到臥室,兩人轉眼間都各忙各的,就剩下我了。我來到黃誠信的臥室門口,門緊閉,推也沒推開,透過門縫,我看到他正在認真地用電腦上網,不知道在查什么資料。
十幾分鐘后,阿貴手里握著個透明塑料袋回來,我看到里面裝了幾張一寸照片,好像是我的。阿貴來到黃誠信的臥室門口,我以為他得敲門,沒想到阿貴直接把照片從門縫里扔進去,扭頭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