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怎么了,鐘先生告訴我,昨天中午他和老婆出去給兒子選墓地,開車過馬路的時候忽然看到有條大黑狗憑空竄出來,鐘先生下意識打方向盤,正巧旁邊是個施工現場,剛被挖開一個大坑,汽車直朝坑里開進去。好在鐘先生踩剎車及時,車就橫在坑邊緣,像蹺蹺板似的搖搖晃晃,如果不是幾名工人手快,拉開后車門跳上車把汽車壓回地面,再晚幾分鐘可能就得掉坑里。最奇怪的是,交警到后聽了鐘先生的敘述,旁邊有店鋪老板說在門口一直坐著,根本沒看到有什么黑狗跑過去。
我說:“看來,這應該就是那陰靈發怒的結果,在它眼里,此事根本沒結束,所以會始終纏得你,得盡快解決才行。”隨后,我又把高雄教我的解決方法轉告鐘先生。聽了之后非常生氣,吼著:“這是什么狗屁方法!讓我兒子躺在裝狗的棺材里,你是罵人嗎?再說我兒子已經沒命了,付出這么大的代價,難道這個棺釘里的陰靈還不放過我?他媽的老子活人都不怕,為什么要怕鬼?你讓它出來跟我打一架!”
“鐘先生,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還是那句話,千萬別跟鬼斗氣。”我勸道,“之前幾年你十賭九輸,后來怎么每次都贏?就算出老千,再厲害的賭神也有失手吧?但你沒有,而且誰也找不到你的毛病,這就是鬼神之力。鬼當然不會從陰物里跳出來跟你打架,但它會用陰法的力量讓你升官發財、出名和轉運,同時也能讓你倒霉、送命、一文不名甚至家破人亡,這就是鬼的能力,而你從頭到尾都看不到它是怎么做這些事的,因為你們處在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聽我一句話,鐘老板,不要跟鬼斗。”
聽完我這番話,鐘先生沉默半晌,最后大哭起來。
本來我不想參與此事,但高雄給我發短信,給我詳細講了整個過程都要注意什么,讓我最好能在現場監督,以免再出事,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告訴鐘先生,如果怕出意外,我就到廣東現場監督,但機票錢要他出。我知道鐘先生家里出了這事,再向他要錢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臨近年底,沈陽到廣州機票基本不打折,來回就得三四千,我買給他棺釘才賺五千,太虧了。
好在鐘先生并沒多跟我計較,只催促我快點兒到汕頭。
一路無話,從廣州來到汕尾市,和鐘先生約定好在陸豐以東的某村鎮碰面。我搭了輛貨車,先來到這個村莊,基本都是水田,打聽本地村民,他們都不太會講普通話,好不容易才找對地方。我看到了那個孤零零的小墳,墓碑斜放在旁邊,墳土也還是被挖開的樣子,坑里有口小棺材,棺蓋斜搭在上面,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那村民告訴我,前些天有個從汕頭來的老板在這座墳前祭拜過,燒的都是跟真鈔票一樣的假錢,沒過多久又來了,非要把這墳挖開,看到里面是狗骨,他就跪在地上大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等了兩個多小時,鐘先生一家開著兩輛車來到,其中一輛是長廂車。一對年輕夫妻下了車,估計就是鐘先生兩口子,臉色都很難看。我硬著頭皮上前跟鐘先生握手,他沒回應,只問我要怎么辦。而他妻子上來就揪我的衣領,問那四根棺釘是怎么回事。鐘先生不耐煩地用廣東話說她,雖然我聽不懂,但估計內容應該是“人家是牌商,我是自愿買的,又沒人強迫”之類的話。
“你是什么商人,買的又都是什么東西?這不是坑人的嗎?”鐘先生妻子用生硬的普通話質問我。我本想辯解,但又想想算了,現在這個時候,不是爭論誰是誰非的場合。我和鐘先生從長廂車的后廂中抬出那口小棺材,來到墳前。棺蓋還用釘子封著,鐘先生取出一根撬棍扔給我。
我簡單無語,心想這事怎么能讓我來干,我招誰惹誰了,長這么大我連爺奶的棺材都沒碰過,憑什么給你一個陌生人做這種事?但不管怎么說,就算是客戶自愿,那陰物也是我賣給鐘先生的,說出去很多人都不會理解,靠賣棺材釘發財的商人,誰能同情?沒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拿撬棍把棺釘撬開。
好幾名村民聞訊趕來看熱鬧,邊看還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好在這只是口小棺材,釘得不緊,沒幾下我就撬開一根釘子,六根釘很快就撬完了。和鐘先生共同開棺的時候,我心想那裝的可是尸體,雖然是小男孩,但也是死人,廣東現在的天氣就算沒有夏天熱,也有二十幾度,會不會已經發臭?我有些打怵,看鐘先生倒是沒什么,當然,那是他親兒子,不害怕也正常。
棺蓋慢慢移開,我努力把呼吸屏住,看到小棺里躺著一個小男孩,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恐怖,除了男孩皮膚慘白之外,就像睡著似的,眼珠也很正常,估計是妝尸工給安的樹脂假眼。身體兩旁堆了很多祭品,如銀錁、金箔元寶和兒童玩具,底下墊著厚厚的白布。
可能是心理作用,雖然沒聞到有什么異味,但總覺得有。我掏出兩百塊錢,讓剛才跟我聊天的那村民把坑里那具狗尸骨弄出來。那村民找了個幫手,他們倆一起將坑里的小棺材抬出,在遠處挖了個小坑,把狗尸骨倒進去埋好,然后再跟我和鐘先生四人共同拽著小男孩身底下白布的四個角,將男孩遺體兜出來,慢慢安放在坑里的小棺木中。鐘先生夫妻倆含著眼淚,把白布和小男孩從上到下整理好,這才把棺蓋給蓋上。
鐘先生把四根棺釘遞給我,我讓那村民找來錘子,將小棺木的四角都用釘子釘牢,把土回填,重新培好墳堆。鐘先生又來到車后廂,朝我招手,我們四人抬出一塊墓碑,看到上面刻的字是“愛子鐘明明之墓”,旁邊有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