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融同樣不贊成皇帝出行,至少不能現在去。
他思忖著說道:“父皇,您這時候去了,是真的什么也看不到。汪橋等人光是讓蒸汽機穩定試運行,就用了近一年時間。這次試用,只怕也要花些功夫的。”
皇帝看著機械作坊送上來的卷宗,著實不愿放棄這個見證歷史的機會。照著瑾融和江一凡那天花亂墜的說法,這個東西若是試用成功,的確是能大大提高冶鐵爐的產出。
不用多,能多出一兩成鐵材,朝廷在兵器、船只和工程上用鐵量的緊張,就能得到大幅度的緩解。甚至,繼續修建鐵質軌道都不成問題。
更不要說,蒸汽機若是成功運行,以后還能應用于多種行業,完全改變各行各業的傳統格局。
這是能夠載入史冊的重大變革。
他有幸能親身體驗的機會,卻因為帝王身份而不能親眼目睹,這是多大的遺憾?
瑾融看著皇帝不斷皺緊的眉頭,退一步說道:“您若實在想看,那就等他們試用成功,的確能提高冶鐵爐的產出量。那時,父皇再安排出行,一準兒就能看到鼓風機運轉了。您看可好?”
韓延回幾個很有些埋怨的瞄著瑾融。那蒸汽機和鼓風機,光是聽說那種轉動方式和速度,就極為駭人。
讓陛下的萬金之軀,去看那種駭人的東西,還是和冶鐵爐連接在一起的…著實不夠安全。
這時,幾位相公竟然盼著那什么鼓風機用不成,皇帝也就不用去看了。
這種東西成功不成功的,動搖不了大夏朝在周邊諸國的強大地位。可若皇帝有個好歹,那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瑾融說的有理有據,皇帝也不好再堅持,滿腔興致被潑了涼水,讓皇帝很是掃興。
他擺擺手:“那就這樣吧。責成工部,全力配合齊家機械作坊試驗用鼓風機,”說著話,皇帝看向劉成之,“冶鐵作坊那邊,不用朕特意交代了吧?這是大事,告誡他們,不要擺朝廷所屬作坊的架子,不要給人出難題。”
劉成之連忙躬身應下。他又不是腦子壞掉了,齊家機械作坊,那是齊家、禹王和江一凡三家的買賣。禹王他是絕對惹不起的,齊家和江一凡,有那個刁蠻的女子攪合,他也一樣不愿招惹。
福王因犯錯,還在蟄伏中,他能繼續留在閣部,是皇帝特許他戴罪立功。如今,江一凡在工部又有實權,他哪來的膽量,敢在皇帝親自安排的事情上作梗?
這次,不用施印趕人,葉欣顏就很自覺的沒往懷遠縣湊,把榮譽讓給了廣大的勞動人民。
在工部人員的協助下,鼓風機順利運到懷遠縣。
即使有之前做的準備工作,汪橋和程達暉帶著好些工匠,也用了兩天時間,才把機器安置妥當。
之后的調試,又用了六天,到十二月中旬,冶鐵爐才成功的出了第一爐鐵材。產出量多了四分之一,而且鐵材的質量極好。
這個結果,差點兒驚掉冶煉作坊管事和工匠的眼珠子。過去,即使多出一成、半成的鐵材,那都是極為難得的情況。更不要說鐵材的優異質地,更是很多老工匠做了一輩子,都沒看到過的。
再之后的幾天,在鼓風機的輔助下,接連出了十爐,除了一爐稍有些偏差,產出量和質量差些,其它都是優質、大產量。
即使那有偏差的,也比之前的老式做法好很多。
程達暉掌管將作監多年,深知這種冶煉進步的難得和深遠意義。這還是剛開始使用,若是照著這種鼓風量,冶鐵爐可以加大。待到這種鼓風機能夠廣泛使用于冶煉,那時候,天朝的鐵材產量將會呈階梯式上漲。天朝各行各業的發展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冶鐵業和工業的美好未來,讓程達暉激動的難以自已,他把這半個月的冶鐵數據,全部統計歸攏出來。
先停了鼓風機,由和汪橋一起,給同來懷遠縣的匠人安排了回京事宜,就拉著施印和汪橋,樂顛兒顛兒的提早一步,返回京城。
這時,已經是年關,大年二十三了.
程達暉這一屆的將作監算是比較幸運的,乾慶皇帝不是那種追求風儀風雅的皇帝,比較重視百姓勞苦,相應的,對工程器物也就比較感興趣。
這也是從少年開始不務正業,總喜歡把精力放在機關巧器方面,而皇帝也很縱容的原因之一。
程達暉和汪橋、施印道別,連自個兒家都沒顧上回,就風塵仆仆的直接前往皇宮,請見皇帝,把近半個月冶鐵爐的各種參數全數奉上。
冬日里,申時末的天色就有些暗了,房間里早早的點上了燈燭。
皇帝自是看不懂蒸汽機和冶鐵爐的各種參數,他只略略掃了一眼,就把視線凝在冶鐵爐的產量和鐵材質量上。
待看清書寫數據時,身體不由自主的坐直了些。
這時的御書房內,只有近身伺候皇帝的幾個太監。張存海見皇帝身形微微拔高,心中明了,程大人帶來的東西,一定很讓皇上滿意。
程達暉坐在下方的一張椅子上,滿面欣喜的看著皇帝,他就知道,作為一個關心實務的皇帝,一定明白冶煉效率以這種速度提高,有多么的不易。而這種增加,會給天朝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帝從一疊材料中,抽出一張新舊冶鐵爐產出的對比記載,仔細看了兩遍,才抬眼看著程達暉,肅容問道:“這鼓風機吹出的風可有什么講究?竟然有如此神效?”
勿怪皇帝不解,不過是給冶鐵爐多吹些風而已,怎么就能讓同樣的冶煉爐大幅度增加產量 皇帝這話一下子問到了程達暉的心坎上,這個事情,不但皇帝這個外行不明白,就連那些一生都在做冶煉的工匠,只怕也不是很清楚。
程達暉心悅誠服的回答道:“回陛下,風是沒什么講究,但是據汪橋解釋說,沒有鼓風機的強力鼓風之前,冶鐵爐中的風量不足,所以爐內焦炭燃燒不充分,不但爐內溫度不夠高,渣滓也多,所以會降低冶煉產出和鐵材質量。”
皇帝聽明白了,但也很無語:“也就是說,之前解決不了的那些問題,諸如冶煉產量不高、鐵材中雜質多的原因,只是因為風量不夠?”
這么有難度的事情,只基于如此簡單的一個原因,又是如此容易的就解決了。這么神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