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東澤營造行靠著四季景做噱頭,還接了個工程。可是今年除了開春時接的活兒,之后都是小戶人家搭建房屋,活兒小、賺的更少,完全養不起一個營造行。
東澤營造行的大作頭劉昌盛,這幾天已經很著急上火了。這個月還能勉強維持,下個月別說工錢,就是維持營造行的基本開銷都難。
而季四奶奶和一個什么合伙人派來的管事,不但是外行,完全不管事,更是不再墊付流水銀子,反而把日日他們這些做事的人罵的狗血淋頭。
劉昌盛承認季四奶奶買這個營造行,是花了些銀子的。他也承認,出色的營造行作頭,也應該有手藝、有門路。
可那樣的作頭,早就自己當家做生意了,哪里會受雇于沒什么勢力的東家?
通常情況下,他們這樣不怎么有人脈工匠聚集起來的營造行,靠的是東家的門路,他們只管中規中矩的做事、保證工程質量就成。
原來的東家就是因為沒有自己的門路,手中工匠也沒有特別出彩的,才淪落到做不下去,忍痛轉手的地步。
季四奶奶既然敢花銀子買這個營造行,理應有改變原有狀況底氣才是。若她毫無改變原有狀況的能力,甚至還不如原來的東家有門路,經營不下去就是必然結果,難道還能怪道他們這些工匠頭上不成?
問題是,代表東家的兩位管事不管這些,生意做不下去,就只管拿他們出氣。他們掙人家工錢的人,還真沒別的辦法,只能任人喝罵。
廣廈營造招足十八個工匠,就對外宣布暫時不缺人手了。可是兩天之后,頂著大熱的天,袁尚急急跑來,問葉欣顏還要不要招工。
東澤營造行有四個工匠,兩個泥水匠、一個畫匠和一個木匠,悄悄找袁尚詢問,廣廈營造可還招收工匠師傅。
看袁尚那樣子,很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他已經看過那幾個師傅的手藝,雖然算不上頂尖,可是也是中上的水平。
在袁尚看來,這幾人既然手上的活兒過硬,又是東澤營造行的人,廣廈營造順便挖挖東澤營造行的墻角,也算給自家出口氣。
袁尚抹著汗,說道:“如今東則營造行的日子很艱難,據說這個月的工錢已經沒了著落。這幾個工匠想提早辭工出來,另謀生路。”
之前葉欣儀找葉欣顏麻煩,挖廣廈營造墻腳神馬的,和東澤營造行的工匠沒什么關系,可是葉欣顏卻不想淌這趟渾水。
對著這樣的袁尚,葉欣顏很有些無語,她都不打算追著葉欣儀打擊報復,他們這些人卻不甘心,很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無奈說道:“若是別家營造行的人,咱們用也就用了,不怕他什么。可東則營造行,我看還是算了。原本咱們和東澤營造行因為兩個園子,就被外人念叨。如今咱們照常招收工匠,卻會被人說,有意挖東澤營造行的墻角。咱們好端端的做生意,犯不著。”
袁尚怔了怔,隨即啞然失笑。這事…說起來還真犯不著。雖說東澤營造行做事不地道,可最后卻是他們吃了大虧,自家贏的那叫一個敞亮,真沒必要擔那小肚雞腸的名聲。
他有些惋惜的說道:“可惜了那幾個工匠的手藝,只能在東澤營造行耗著了。實在撐不住,就得出來做散工糊口。”
七月時節,營造行固然不容易招工,工匠在這個時間段想依附營造行卻也不容易。落單的工匠只能打散工,有一天的活兒,賺一天的工錢糊口。想依附營造行,找個固定的活計,只怕得等到來年開春。
葉欣顏說道:“等等吧,若這些人手藝果然很好,等到東澤營造行關門大吉之后,他們還想來咱們這里做事,咱也接納。”
估計東澤營造行關門大吉的時候不遠了。不過,照著瑾融的意思,葉欣儀必須欠了工匠工錢才能關門。
那時候,才能有人順理成章的去季府鬧事,才能讓人知道,算計他禹王罩著的人是不能一直躲在幕后的。
隨著葛文杰的話本子一天天寫下來,漸漸已經切入主題,進入了金盆洗手的環節。
葉欣顏度量著,再過幾天,通過書中小尼姑的口述,把主角光環徹底展示在眾人面前,故事的第一個高潮就到了。
那時,她就去找鄭鵬飛攤牌。
照著鄭鵬飛這幾日的樣子,雖然看起來還算克制,不是很急迫的樣子。可識書說,他送話本子的時候,看見鄭爺桌上放置的話本子,已經有了很明顯無數次翻閱的痕跡。
原本平平整整,看著很薄的一疊疊冊子,已經被翻的顯出了厚度。
這就是說,馬上就到了駱駝不堪負重,再加一根稻草,就會徹底把它壓垮的時候。也就到了鄭鵬飛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去太傅府,偷盜女子內衣的時候了。
每每想到這個,葉欣顏就止不住的得意。想想那畫面,一個很有原則的江洋大盜,因為對武俠的熱愛,徹底沉淪,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當做變態…
那畫面…是真的辣眼睛啊!
就在葉欣顏計劃用畫本子謀算鄭鵬飛的時候,七月下旬,朝廷接到原州快報,原州地區下了第一場雨。
當地的賑災官員在落雨的第一時間,就用八百里加急往皇城送信。
信里說,雖然當時雨下的不大,可天卻沒有放晴。據當地有經驗的老人說,若云氣不散,一兩天可能還有降雨。
皇帝接到傳信,大喜之下,急招閣部、戶部和兵部官員,詢問蕎麥種子的發放情況。在確定各州縣全部儲備有一定數量的蕎麥種子之后,皇帝聽了劉成之的建議,召禹王瑾融覲見。
瑾融是知道自家老子的,這個時候找他,準沒好事。之前那幾件事讓瑾融深切知道,皇帝老子在坑兒子的道路上已經越走越遠,大有絕不回頭的趨勢。
瑾融一進御書房,就看見皇帝神清氣爽,笑吟吟的對著他招手:“小六啊,來,坐。朕近日得了一罐好茶,喝著不錯,你也來品品看。”
說著,吩咐侍立一旁的小太監:“給禹王泡壺白毫來。”
瑾融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皇帝老子這說話的語氣,客氣得超出常理。他幾乎能看到皇帝那吟吟笑容中透出的刀光劍影。
“父皇,您有什么事盡管說,兒臣若能做主、能做到,一定不辜負父皇的期望。父皇對兒臣如此客套,兒臣這心,可是慌得厲害。”
他也就是有些銀子,若是有個合理的理由、合適的條件,銀子他能出。至于別的東西,大都是和江一凡媳婦合作的。那女子太難纏,他可做不了主。
皇帝呵呵的笑著:“皇兒,你看你說的是什么話?朕一向覺得你心性豁達,每每看著你,朕就心情舒暢,”很突兀的,原本讓瑾融寒毛倒立的話鋒立時就變了,“所以,你才是個能替朕分憂的好孩子。”
這就明晃晃飛舞起大刀片子了啊。